“陆公子？”
陆离迷茫地环顾四周，最后犹豫地指了指自己。
“是叫我吗？”
两名白衣女子向前一步，十几丈的距离缩地成寸，清幽的香气随着她们的盈盈一礼扑面而来，熏得人都要醉了。
围观的弟子们全都傻眼了，嘴巴张大到足以吞下天门峰。
他们自然认得陆离，这位欠债不还的师兄可谓是臭名昭著，鸡嫌狗厌，可今天竟然被两位结丹期修士尊称为“公子”。听她们的自称，以这两位的修为还只是侍女……什么样的存在才配得上“主人”这个称谓？那位大人物又为什么要请陆离？
陆离也有点懵，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也无法拒绝，只能同意。
“请两位……前辈带路。”
这对双胞胎女修从容貌上判断，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华。但修士向来驻颜有术，鬼知道她们是二十岁还是两千岁，称其“前辈”是最稳妥的。
明月与清风同时掐动法决，光芒一闪，失重感令陆离不受控制地闭眼。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从藏经阁转移到一座孤峰之上，云雾环绕，前方的断崖尽头依稀可见人影。
“主人，陆公子到了。”明月清风按剑行礼。
“参见前辈。”陆离不敢怠慢。
“我与你是同辈，不必行此大礼。”
云消雾散，站在断崖尽头之人缓缓转身。她同样一袭白衣，头戴幂篱，薄绢垂至颈部，玲珑的曲线匀称饱满。
以前陆离看仙侠小说，凡是有名有姓的女角色必被称为“仙子”，当时他还不屑一顾，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是仙子，不就是长得漂亮的女修吗？与凡人一样六根不净，受困七情。可是在今天，这位神秘女修没有展示真颜，只是简单站在那里，尽显仙家风范，让人生不出不轨之心，只想顶礼膜拜。
“敢问师姐，召我来……”
既然是同辈，叫师姐肯定没毛病。
就是不知这位仙子师姐有何要事，麾下都有两位结丹期的侍女，怎么想都和他扯不上关系。
“舍妹身陷囹圄，今日平安回宗，多亏师弟鼎力相助。”
“在下不过信使，‘鼎力’二字愧不敢受。”陆离一听就明白了，这是高师妹的家人过来道谢了。
“师弟过谦了，当日若不是师弟将牛妖引出村外，我那个不成器的妹妹恐怕要犯下杀孽，从此道心蒙尘，修为寸步难进。若不是师弟请动殷长老，月儿此时已经身死道消，魂归九泉。”
陆离：……
这么看来他确实挺“鼎力”的。
“明月，将谢礼呈上来。”
明月捧着长匣缓步走到陆离身前。
“嵩溟高氏，素来有恩必报，听闻师弟的佩剑在除妖时折断，此剑名为‘龙渊’，出自铸剑大师欧甘羽之手，上品法器。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师弟莫要推辞。”
“多谢师姐赠剑。”
这个时候只有白痴才会拒绝，陆离双手接过长匣，心脏狂跳不止。
跑个腿传个信就能获得上品法器……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珍宝，竟然这么轻松就拿到了？！嵩溟高氏果然财大气粗！
“师姐，这是……”
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陆离这才注意到长匣上还摆着一个小瓷瓶。
是什么附加奖励吗？
“劳烦师弟将此物转交杜若师弟，舍妹失踪之时，他不辞辛苦百般搜寻，一颗友爱之心实属难得。”
“是。”陆离颔首。
“还有一事，要辛苦师弟。”
“师姐请讲。”
“世间琐事大多由贪生恶，还望两位师弟莫要张扬月儿的来历。”
“师姐放心，我和杜师弟一定守口如瓶。”
“外门大比在即，不便再叨扰师弟，明月、清风，替我送陆师弟。”
“是。”
云雾重聚，那袭白衣渐渐隐去，仿佛与天地融在一起，不留半点痕迹。
断崖尽头只剩陆离一人。
“陆公子，后会有期。”明月手掐法决。
蒙蒙的光点从陆离脚下腾起，似曾相识的失重感再度袭来，一道光柱凌空，断崖上再无人影。
人前雍容端庄的清风，看着陆离不久前停留的位置，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姐姐……你听到了吗？他刚才叫毕恭毕敬地我们长辈！”
“清风，不可无礼。”
明月仍旧面无表情：“陆公子突破桎梏，你我应为他高兴才是。”
“咯——”清风吐了吐舌头，“姐姐你就是心善，我可没有你的好脾气。记得当初随小姐入门之时，这家伙仗着师兄的身份没少欺负我们，他还放火烧我的头发！甚至口出狂言要我们陪着小姐一起嫁给他！”
“当时陆公子年方六岁，童言无忌，何必记挂？”明月淡淡地说，“如今你我已经结丹，陆公子却滞留练气，此生怕是难有交集。这些前尘往事，何必再提？”
“当年又不是姐姐顶着一个大秃头，被人笑话……”
明月摇头不言，掐动法决，云雾缓缓升了上来，将她们吞没。
……
“师弟？师弟你在吗？”陆离停在一处小院前。
被明月、清风送回藏经阁后，杜若早已离开，他在一众弟子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打听到了师弟的住处，马不停蹄地赶来。
“师兄？请进。”
小屋的门开了，杜若已经换好便服，走到门口迎客。他似乎刚刚净过面，脸蛋白里透红，眼中波光潋滟，宛若雨后的玉白红兰。
“好啊，师弟还跟我叫穷，想不到住处竟然这般雅致。”陆离打趣道。
这间小院依山泉而建，松柏环绕，粉蝶流连于群芳之中，黄鹂在岸堤上鸣唱。风送花香，流水潺潺，也似一处洞天福地。
杜若不搭话，只是笑。
“喏，师弟，这是给你的。”陆离把瓷瓶抛了过去。
“这是……”
“嵩溟高氏给师弟你的谢礼，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原来师兄是被嵩溟高氏的人叫走了。”杜若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满脸诧异，“不对啊？嵩溟高氏为什么给我谢礼？”
“师弟你忙前忙后跑了那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陆离笑，“你就安心收着吧。”
杜若俯身拜谢：“多谢师兄。”
这句道谢发自肺腑。
他不知陆离如何传信嵩溟高氏，既然嵩溟高氏为他送来谢礼，说明这位师兄没有把搜寻之功据为己有，实属难得。
“这是我应做的，师弟不必如此。”陆离挥手拦下杜若，杜若正欲打开瓷瓶，看起来是打算把谢礼分给陆离一份。
说到底杜若能得到谢礼，还是这位师弟用心的缘故，他不过是把师弟的心意传递了过去。这就好比上班，你的工作完成得出色，就应该被老板看到从而升职加薪，跟负责上报的经理没有多少关系，经理不应该掌握着汇报的渠道就索要好处，更不应该将这份功劳据为己有。
陆离以前就是普通的工薪族，当然不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师兄高义。”
杜若见他神色无虚，并非客套，俯身再谢。
“行了，就会给我戴高帽。”陆离嘴上嫌弃，笑得却是开心，“师弟，我走了，高师妹的身世千万不要泄露出去，那本《剑法本源初考》你快点看！”
“是，恭送师兄。”杜若俯身再拜。
等到陆离的身影被山壁遮住，杜若这才起身，负手而立。
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他那张略显弱气的脸变得威严起来，渊渟岳峙的气度油然而生，眉宇间尽是凌驾于苍穹之上的傲气。
“你怎么看？”
四下无人，杜若打开葫芦灌了一口酒，不知说与谁听。
他腰间的佩剑忽然轰鸣起来，狡黠又有几分娇媚的声音传出：
“仙主，此子不凡。”
“这是自然，他的五行仙灵根被毁，修为本该寸步难进，如今却……有趣，有趣。你说，他有没有发现《剑法本源初考》的内情？”
“他应是察觉到了隐藏在其中的神通，并未发现内含的神蕴。”
“有理。”
杜若颔首，从怀中取出《剑法本源初考》，右掌轻按封皮，缓缓抬起，代表五行之色的虚幻剑气紧随他的手指被抽出，缓缓消融。
“我当年创下《天剑五行》这门神通之时，心血来潮，将它伪装成普通经书，还在里面留下辅助修炼的神蕴，以待有缘之人承我衣钵。谁知多年过去，这门神通始终不见天日，好不容易遇到有缘人，我还因为那日突破的纰漏不得不抽出神蕴补全自身……如今神蕴有缺，陆离怕是无法学会《天剑五行》。”
“罢了，算我欠他的。你且记下，他日有机会，我要把这份因果加倍偿还。”
“是。”剑鞘震动。
杜若将葫芦中所剩的玉液琼浆一饮而尽，掂了掂手里的瓷瓶，轻轻笑道：
“一瓶二转金丹，嵩溟高氏还跟当年接济我时那般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