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当日。
天门峰峰顶摩肩接踵，上千名弟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云气将演武台分割成九个等同的区域，中心区域上空腾着巨大的签书，写满了炼气期弟子的姓名。最前方的紫衣长老挥动袖袍，那些名字如涧中溪泉，开始流动。
“甲一，林涛，练气五层。”
“甲一，李雷，练气六层。”
签语飞出，泛着金光的大字绽在演武台上空，足以让所有人看清。
两名弟子御风飞入演武台的左上角，持剑行礼。
“我还以为是抓阄呢……”台下的陆离小声嘟哝，这种抽签顺序倒像是彩票摇号。
“师兄，仙门怎么会用凡俗的把戏？”忽然有人说。
陆离回头，搭话的正是举着葫芦畅饮酒水的杜若师弟，他今天换了一件月白色长袍，冲淡了身上那股柔气，整个人更像是英武的富家公子。
“师弟还有喝酒的闲情雅致？”陆离笑，“看你有恃无恐的样子，不怕一会儿签书的序号与我相同吗？”
杜若用白绢擦去嘴角的酒渍，莹润的嘴唇像是雨后的花瓣，一脸坏笑：
“相同又如何？我又不是师兄你，连输六次比武，再输就要离宗。”
砰——
小师弟得意忘形的后果自然是被大师兄赏了一个爆栗。
陆离吹散拳头上弥漫的灵气，杜若可怜兮兮地抱着脑袋。这时签书上空已经列出十八位弟子的姓名，被点卯的弟子按照序号飞入演武台，签书敛尽光华，两位紫衣长老与十位蓝衣长老共同传音：
“大比开始！”
喊声震地，演武台上的弟子们冲向对手，各显神通。
由于台上的弟子陆离一个都没见过，只有李雷与林涛这两个名字耳熟，他自然而然地望向甲一演武台。这两位师弟眨眼间斗了几十个回合，李雷剑法迅猛，林涛左支右绌无法招架，败势显露。
“师弟……”陆离小声问，“这里有没有押注的地方？”
“师兄，剑阁又不是赌场。”杜若满脸无奈，“你想，宗门为什么不提前公布对战名单，而是使用法宝随机抽取？不就是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吗？师兄还是把心思多放在修炼上吧。”
“我就随便问问，师弟你误会了。”陆离目光躲闪。
“呵，我还不了解师兄你？”杜若都要把嘴撅到天上去了，“还不是你欠债太多，想赌一把大的还债？”
“胆敢污蔑师兄，该打！”
被揭穿心事的陆离举拳欲打，结果杜若一个闪身躲到人群里，对着他扮鬼脸：
“同样的错误我可不会犯两次！”
就在这对师兄弟玩闹的时候，甲一演武台胜负已分，李雷以极其迅猛的‘三尺青锋’突破林涛的‘护体罡气’，林涛只能弃剑认负。两人收剑回鞘，右手抓住剑身互相碰拳，好似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
签书闪出两行全新的文字：
“练气五层，林涛，败！”
“练气六层，李雷，胜！”
“师弟，别躲了，他们最后的动作是什么意思？”陆离满脸不解。
“是‘握剑礼’，表明这场比试结束，不会将演武台上的情绪带到台下，以免坏了和气。”杜若还是藏在人群里没露面。
一炷香之后。
第一轮的比试大多结束，毫无波澜，均以高境界的弟子获胜而告终，只有少数境界相同的弟子斗得难解难分。
最开始陆离还看得津津有味。
这就好比第一次看WWE比赛，真人快打刺激得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毫无悬念的胜负关系让对决变得味同嚼蜡，纯纯的菜鸡互啄。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拼数值，能大大节省效率。
“再请签书！”
演武台空了，来自内门执法堂的紫衣长老郑浩高呼，签书再度绽放光芒。
“甲一，马勇，练气九层。”
“甲一，陈昌，练气两层。”
……
“丙三，许元成，练气七层。”
“丙三，陆离，练气五层。”
第二轮对决的名单公布，台下的人群小小地骚乱了一下。
天门峰弟子对这个欠债不还、修炼十二年停在练气三层的师兄略有耳闻，他们记得上个月这位师兄被血海门暗算，因祸得福晋升练气四层，怎地到了今日，摇身一变成为练气五层了？
“师兄，加油！”
“陆师兄，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足有上百人为陆离加油助威，声势浩大，好像他的对手许元成人缘不好。
其实恰恰相反，许元成为人稳重，有口皆碑。可谁让陆离输了这次就要离宗，他们这些债主会平白受损呢？只能偏心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抱着悲观的态度。
“完了，陆师兄遇到了练气七层，我们的债这辈子都要不回来了！”
“我的灵石……”
“都怪我当初年少无知，才被陆离这厮蒙骗！”
闲言碎语无一例外地传到陆离耳中，他倒是松了一口气。闹麻了，搞了半天对手才是一个练气七层。他还以为按照自己的霉逼体质，要抽到练气九层或者半步筑基呢。
“师弟，温一杯酒，在下去去就回！”
一道青光飞入演武台。
豪情万丈的宣言让杜若满脸问号。
温什么酒？师兄这是傻了吗？
“许师兄，加油！”
演武台东侧，许元成的支持者不甘示弱地打气助威。
这位剑眉星目英俊不凡的弟子点头，从袖口垂下的右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好似被蚊虫叮了一下。他的眉峰微微蹙起，没有放在心上，御风腾空。
在他背后泱泱的人群中，有人露出狡诈的笑容。
丙三演武台之上。
陆离与许元成隔空相对，抱剑行礼。
“开始！”
台下另一位紫衣长老开口。
剑阁以紫为尊，紫衣长老都是内门派来维护秩序判定胜负的前辈，不容偏私。陆离用余光瞄了一眼，其中一位紫衣长老不认识，另一位竟然是师叔殷子君。
“陆师兄，这种时候还分心是不是太托大了？”
声落人至，许元成施展御风诀杀到陆离身前，举剑劈斩。
陆离提剑格挡。
两剑剑锋相触，暴戾的龙吟随着金属的轰鸣扩散，震得全场鸦雀无声，丙三演武台上的闷哼与脆响清晰可闻。闷哼来自许元成倒退吐血，龙吟震得他五脏翻滚，脆响来自他手中那柄灵器长剑，从中断裂跌至地面。
“我去……”陆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若不是他及时收力偏转剑锋，许元成已经人头落地，上品法器的威力也太恐怖了！
“停！”
执法长老郑浩叫停了大比。
“郑长老，这是何意？”殷子君神色不善。
“殷长老，要是我没看错，陆离手中的武器是长剑龙渊。与同门切磋用上品法器，不妥吧？”
“有何不妥？法侣财地，‘财’难道不是修士实力的一部分？”
“大比又不是生死搏杀，而是考验弟子在一段时间之内的长进。借此外物，不是违背了大比制度的初衷？何况上品法器威力惊人，万一伤到许元成的根基乃至性命，岂是宗门所愿？”
“让许元成认负不就两全其美了？”殷子君捋须。
“不妥，许元成的境界明明胜过陆离，凭什么因为外物，就要丢掉唾手可得的胜利？”
“境界高就一定获胜？剑阁历史上以弱胜强的弟子还少吗？”殷子君反问，“我不明白，郑长老为何这般维护许元成，这名弟子是你的后辈吗？”
“我倒想问殷长老为何如此维护陆离，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吗？稍后我倒要问问，他的龙渊剑从何而来！”
两名内门长老针锋相对，实属罕见，台下的弟子们全都惊呆了。
“高师姐，郑长老为何这般针对陆师兄？”王玉茹小声问。
“郑长老倒不是刻意针对陆师兄，这位长老是散修出身，看不惯那些拿着长辈赐予法宝的修士，认为这些人偏离了修炼的正道。”
“两位长老……以前是不是有过节？”在王玉茹看来，殷长老没必要因为一个弟子和郑长老冲突，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嗯。”高月应了一声。
殷长老与郑长老素来不睦，并不是秘密。
殷子君来自华岳殷氏，与郑浩同年入门，曾一同参加外门七峰大比。殷子君凭借家族赐予的法器击败郑浩，作为青云榜最后一位进入内门，从此郑浩一蹶不振，五十年后才进入内门，一步慢步步慢，修为、职务都逊色殷子君一筹。
“肃静！”
不带任何感情的传音响彻全场，纷纷的议论声立刻终止。
一位蓝衣长老向前一步，低声问：
“殷长老、郑长老，这大比……”
“继续。”
“不可，给陆离和许元成各换一把相同的佩剑，重新开始。”
眼见这两位仍然唇枪舌剑，谁也不愿松口，蓝衣长老提议：
“不如上报峰主，请峰主定夺。”
不等殷子君与郑浩回答，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插了进来：
“诸位长老，何须惊扰峰主？弟子不用龙渊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