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秋风吹散血雾，田间弥漫的浓腥与焦臭渐渐散去。
陆离取出一张清洁符，流水划过肌肤，将他身上的污臭全部洗去。污水渗入像是干旱了几百年的地面，未能缓解荒芜。
这里不久前还是绿草茵茵，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原貌。
“多谢两位道友出手相助。”董煜和陈昌同时行礼。
“九大仙门同气连枝，这是我辈修士分内之事。”陆离还礼，“两位道友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董煜会心一笑，故作夸张地说：
“我哪里敢怪罪道友？我若是女儿身，怕是要‘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场中几人忍俊不禁。
董煜看起来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修士，想不到还有这样别开风趣的一面。
“两位道友不是青州人士吧？”杜若问。
“杜道友好耳力，我与师兄是豫州人士。”陈昌说，“我们奉师门之命一直追捕唐九，这厮为了晋升筑基，残害了一镇百姓，从豫州一直流窜到青州，今日终于伏诛。说来也奇，唐九在青州边境销声匿迹有一段时日了，不知为何，今日竟然现身，还往十万大山逃去，又使用了‘血煞令’。”
陆离微微挑眉。
逃往十万大山不亚于老寿星上吊——这是嫌命长了。
那里的凶险超出想象，即使杜若师弟手里有地图、创下神通·天剑五行的那位前辈遗留的洞府也在外围区域，拥有两件法器护体的他都不敢轻易踏足。
何况是一个被追杀的魔修？
“两位道友的救命之恩，我与师弟没齿难忘。”董煜掏出一枚令牌，“这是稷下学宫的信物，两位道友若是在凡俗王朝中遇到麻烦，可持此令牌向书院求助。”
陆离没有推辞，接过令牌。
稷下学宫的信物在凡俗王朝中可是硬通货。
他们在山野间无拘无束，在丰县哪怕知县都要以礼相待。不过要是到了十国的国都，炼气期的剑阁修士可没有这样吃香了，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找麻烦或是遇到了危险，稷下学宫开设的书院足以摆平一切。
“时候不早了，我和师弟要返回豫州交差，两位道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目送两人离开之后，杜若眉峰紧锁站在原地，陆离则俯身捡起了唐十五的储物戒指。
炼气期修士的储物戒指并无太多禁制，持有者死亡后化作无主之物，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率先映入陆离眼帘的是成堆的灵石，粗略的数数足有百余颗，看成色与纯度并不是下品灵石，而是中品灵石，这是一笔炼气期修士抢得头破血流的财富；灵石旁是两瓶辟谷丹，青瓷瓶身上留着红纸黑字的标签，这玩意也是抢手货，炼气期修士居家旅行必备之物；辟谷丹下面压着十几张符箓，赤炎符、雷光符、寒霜符……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此外还有一些晒干的灵植，散发的香味沁人心脾，嗅一口便精神大振，绝非凡品。
余下的都是典籍，诸如《阵法启蒙》、《炼丹启蒙》、《八门金锁之阵》、《迷烟陷地之阵》、《吞灵沼泽之阵》……让人眼花缭乱。
陆离估摸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卖出去，价值不亚于那一堆灵石。
那句老话说得果然没错，杀人放火金腰带，要是光凭宗门发放的月例灵石积攒，鬼知道多少年才能积攒如此的财富。
他现在只想说一句话——死魔修，给我爆金币啦！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陆离又打开唐九的储物戒指。
然而这次“开宝箱”的结果让他失望了，唐九的储物戒指里寒酸的很，灵石、丹药全都没有，只有几本封面泛黄的术法，看名字还是烂大街的货色。
“呸，穷鬼！”
陆离啐了一声，唐九的储物戒指里弥漫着腐烂的气味，他懒得再仔细探查了，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砰——
两具落地的干尸让陆离的脸都绿了。
他本想找到唐九为什么要逃亡十万大山的秘密，不成想是这样晦气的答案。尼玛唐九是有什么恋尸癖吗？往储物戒指里塞这玩意干什么？
“咦？”这时杜若好奇地转过头，从地下捡起一截树枝，捅了捅不成人形的干尸，“有意思。”
陆离捏着鼻子，有点瓮声瓮气的：
“师弟，哪里有意思了？”
“根据唐九的储物戒指判断，这厮走投无路，把里面能疗伤、恢复元气的东西全用了。但这些东西不足以让他在不拼命的情况下，战胜两位儒修，于是他选择吸食修士的精血恢复元气。”
“这两具干尸生前是练气一层，精血全无，可偏偏他们的魂魄还被某种术法封在里面。师兄你想，唐九这厮在危难之际还用秘法封着两个魂魄，难道不有趣吗？”
“师弟你的意思是……唐九反常地逃向十万大山，与这两位修士有关？”
“八九不离十。”
陆离瞄了一眼那两具看了足够做一年噩梦的干尸，紧忙收回目光。
“即便这样，人都死了，我们也无法查明真相了。早知道，就留这两个家伙一口气了。”
“不一定。”杜若耸耸肩，“那两个魔修魂飞魄散了，这两具尸体中不还是存着魂魄吗？”
“师弟你会搜魂？上次韩家村……”
“师兄你笨死了，正是上次在韩家村吃了不会搜魂的亏，回去之后我就在藏经阁中兑换了一门搜魂的术法，交给我吧。”
柔和的光晕随着杜若的掐诀绽放，下一瞬，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两具死去多时的干尸睁开眼睛，已经干瘪的眼球中溢出炽白色的光，融入光晕之中。
模糊的魂体逐渐形成，浑浑噩噩，杜若的瞳孔里满是这两道魂体。
“这两人是一对兄弟，家住丰县，以盗墓为生。他们无意间盗了一座修士的墓，找到了那位修士生前留下的功法，成功引气入体变成修士。无奈天资不足又没有名师指点，他们始终停在练气一层。”
“昨天，他们本想通过地行术去盗一座位于十万大山外侧的墓，结果误打误撞……妈的！”
“师弟？”陆离惊了。
小师弟虽然娘炮了一点，还是一个酒鬼，可他从来没见小师弟爆粗口。他究竟在两人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才如此失态？
“他们误打误撞，进入了创下神通·天剑五行的前辈留下的悟道之地，在那里遇见了一口烙印血梅徽记的棺椁……杀千刀的血海门老魔把那里当成埋骨之地了！”
陆离恍然大悟。
难怪师弟如此生气。可想想也是，那位前辈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他留下的宝贝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人找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师弟，机缘没了就没了吧。放心，以你的天资，晋升筑基绝非难事，实在不行师兄帮你……”
“机缘还在，那血海门老魔生前是渡劫期，看不上那些东西！”杜若咬牙切齿地说。
“那你生气个什么劲？”陆离不解。
杜若又气又恼，他总不能挑明生气的原因是……当年住过的别苑雅室，被人当成了墓室吧？想想都让人恶心到不行！
他拍拍脸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悟道之地设有禁制，这对兄弟拿不走任何东西，他们无功而返。结果离开十万大山以后，他们遇见了唐九，唐九将两人的鲜血吸食殆尽，从他们的记忆中看到了这一幕，决定动身前往十万大山。”
“唐九是冲着那些宝贝去的？”
“他们的记忆里没说。”杜若沉吟了片刻，“不过……从他们残存的意识来看，唐九在搜魂时对悟道之地留下的天材地宝不感兴趣，更感兴趣的是那座……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