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与鞭尸何异

甫一出谢府,几缕斜风吹来,冷的人直打哆嗦。

马车前,谢榆桉微微侧首,低声吩咐道:“叶红,先去趟浮世听风阁,让车夫速度快些,怕是要下雨了。”

叶红虽猜不到自家姑娘要做什么,可也不敢怠慢,连忙去吩咐。

可当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浮世听风阁后,谢榆桉却并未下车,而是命乔山去买了两坛桑落酒。

乔山办事极利落,不消片刻,便捧着两坛酒走了出来。

谢榆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便命马车朝王府而去。

雨滴淅淅沥沥落了下来,谢榆桉打开车窗,指尖触碰到的秋雨冰凉,一如她此时此刻的心境一般。

她不禁暗叹道:“这天可真是说变就变……”

低喃一句后,谢榆桉便倚着车壁阖上了双眼。

叶红与荷展只当她身体虚弱,经谢府这么一番折腾后,倦意上了头,便都不约而同地纷纷放轻呼吸,一动不动地守着她。

谁料谢榆桉却早已深深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正竭力将与李妈妈有关的记忆都抽离出来。

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过往,当谢榆桉将所有这些记忆都抽丝剥茧后,却也只能记起李妈妈的籍贯在何处。

而且,她思来想去都无法理解,李妈妈作为母亲林玫的陪嫁妈妈,怎么也算林府的老人,怎会做出出卖主家的事呢?

更让她心里难受的是,枉她活了两世,都一直以为母亲是为了保她一命,才选择自尽……

简直蠢笨至极!

谢榆桉狠狠咬破舌尖算是惩罚自己,并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查清母亲和林家“谋反”真相!要为被坑杀的五万林家军正名!

感受到肩上的巨担,谢榆桉只觉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许多。

车内三人一路无话。

甫一到王府,谢榆桉便迫不及待地命乔山将酒送来。

乔山先是对谢榆桉行了跪拜大礼,声称自己日后定会对她忠心耿耿,肝脑涂地。

对于他的忠诚,谢榆桉自是不会怀疑。

所以,不等乔山表完忠心,谢榆桉便示意叶红将人扶起,沉声道:“眼下有极要紧的一件事要交于你去办,但可能会遇到危险,你可敢接?”

乔山只思索了一瞬,便认真说道:“无论刀山火海,但凭您吩咐!乔山绝无二话!”

谢榆桉点了点头,放低声音道:“你即刻出发,前往邓州坪村,秘密打探当年侍奉我母亲的李妈妈,是否住在那里……”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她不在,看看是否还有她的亲属……只要与她有关,事无巨细,我都要你探查到!你可能做到?”

乔山将地点牢牢记住,双手抱拳,单膝跪下,严肃认真地说道:“能!乔山必当竭尽全力,百死不悔!”

谢榆桉闻言,前世的记忆瞬间涌入,她的一双眸子不禁沉了下去,恨意如滔天巨浪般拍打在她的心海上。

她紧咬贝齿,用了极大力气才将恨意压下,沉声道:“乔山,你记住,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要先留好自己的命!”

为了不让前世的悲剧再次重演,谢榆桉的大脑飞快运转了一瞬后,便定定说道:“从这里出去后,你随叶红去我的私库里任意拿一个物件儿,然后找晋都最靠谱的镖局来押运。无需担心银钱,镖师越多越好……如此,他们应当能保你安全无虞……”

乔山知晓谢榆桉的用意,登时铭感于内,深深拜了下去,掷地有声地承诺道:“乔山定不辱使命!”

待乔山与叶红离开后,谢榆桉将荷展唤到近前,低声耳语道:“这几日你寻机会,悄悄去林府附近转转,打听打听可还有林府故人在世。”

林家谋逆案是先帝钦定的案件,从案发到审判,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可案件牵连者却众多。

不单是林府上下百十口人,更有整整五万林家军……

先帝向来行事沉稳,然林家定罪一事,却已不能用武断、仓促来定义了。

此案真相究竟如何,谢榆桉毫无头绪,但她可以确信的是,她的外祖,她的舅舅,以及向来以忠勇著称的林家军,是断然不会谋逆的!

谢榆桉心里隐隐意识到,此事恐怕不会简单……

但如今她既已决定开始寻找真相,便不会害怕繁杂。

只是先帝定案在先,常风在暗处跟着她在后,若要查探,谢榆桉便不能太过明目张胆,只能学那军营里的军师,暗中在帅营中排兵布将……

更何况,顾剑州好歹也是先帝六子,父为子纲,这在古代是深入骨髓的道德礼仪准则。谢榆桉可不相信,顾剑州会为了她,在其父死后还要指出其生前所犯的过错。

否则,这与鞭尸何异?

只是不知,若顾剑州日后知晓她借着安王妃的名头,查探林府旧案,会作何感想?

会不会一怒之下,捏断她的颈间骨?

喉间突地一窒,谢榆桉呛咳不止,随手将乔山放在一旁的酒坛打开,狠狠灌了一大口。

她本已咳得双眼雾蒙蒙的,此刻桑落酒刚一入腹,泪水便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当年林府被人上书谋逆,先帝一怒之下,就地坑杀五万林家军,林家上下尽数斩首。

旨意下来的那天,小小的谢榆桉便看到母亲捧着一坛桑落酒,边喝,边落泪……

眼泪混着酒水沾湿衣襟,谢榆桉毫不在意,自顾沉浸在前世与今生过往的回忆里。

越忆,喉间酒水便滑落的越快,眼中泪水也掉落的越来越快。

不多时,谢榆桉便有些醉了。

醉到有些分不清回忆和现实……

房门就在这时被打开,顾剑州本是毫无波澜的脸上,在闻到满室的酒味时,瞬间黑了下去。

他缓缓来到谢榆桉身前,看着她迷蒙的双眼,如曜的眸子沉了沉。

“谢榆桉?”

谢榆桉闻声望去,冲着顾剑州举起酒坛,笑问道:“要一起喝么?”

顾剑州:“……”

他伸手将酒坛扫落在地,瓷器的碎裂声不由分说地将谢榆桉从回忆和醉意里分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