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墙角大喘气的矮子邪祟终于缓过来，他不顾几人交谈，惊疑不定地打断道：
“不是说【仙人台】拒绝参与此事？为何半夜还有青衫上门？！若早知要与这帮狗娘养的做对，我死也不掺合进这浑水。”
王牢头畏惧得不敢出声，李翰摇摇头道：
“上仙息怒，【仙人台】最重粱律，既然认定了此事没有修士参与，便绝无可能再插手，这是谁也触犯不得的铁律。”
他接着解释道：
“方才那青衫…恐怕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知道有左道修士协助破案，郑昌为防事情败露，私自请动了在【仙人台】供职的郑家人临凡阻挠我等。好在阁下道法精深，瞒过他二人。”
听了这话，莫勿奇面色稍霁，目光转向寇白，催促道：
“接下来如何做，道友给个章程，我等也好速速了结此事。”
【舌誓】的催命之约不得更改，时间仅剩三日不到，寇白才没有命等着李翰层层上报，再由【仙人台】重新勘查，何况陈如海更等不得，他抬头道：
“既然知道陈如海被掳往何处，还应速速解救，若是他的护身之宝还未失效，兴许有存活之机。”
少年转而看向李翰，凝重道：
“现在便是不知这车夫将陈如海送去了何处，还须连夜提审八珍楼之人…”
“这我知道…”
一旁王牢头小心翼翼出声道：
“那车夫现下关在我牢里，他的供词上说布政司要求各酒楼的泔水车得运送到城外各个粥棚，以赈济灾民。”
另外三人皆是精神一振：
“那车夫去的粥棚的地点你可记得？”
王牢头连连点头道：
“自然记得，自西城门而出沿路二十里便是。”
寇白赞了一声：
“那好！时间紧迫，劳烦牢头带我二人前去，此番说不定要与掳走陈如海之人交手，既然【仙人台】无法下场，还请李将军即刻去调巡捕兵丁赶来，届时众目睽睽，郑家也抵赖不得。”
……
城外
马蹄清脆的踏声在湿滑的泥上破碎地面迸溅，仿佛重锤一下一下砸在了夜雨里。
荒野中的枯枝败叶随着马蹄声沙沙作响。
三人止住交谈，王牢头勒紧缰绳，雨水顺着帽檐淅淅沥沥地滴下，浸湿了他肩头的蓑衣。他眯着眼，向望着前方黑黢黢的山坳，手背擦了擦了脸上的水珠，低声道：
“两位！再往前绕过这山坳就是了。布政使郑大人不允许灾民接近兴平城，着城卫司的兵丁拿刀枪驱赶，只在远离城池的地方设下救济…前头便是布政司设的赈灾粥棚，常有灾民前来讨口食。”
寇白眉头微皱，心事重重地思虑道：
‘过于安静了。’
四周沉寂让他感到异常，只有马蹄声与雨水击打在地面上的回响。粥棚附近不说人影，竟然连灾民的哀嚎和乞讨声都没听见一声。
绕过山坳，寇白心中一沉，眼前正是一片断壁残垣。木架横倒在泥水中，破败不堪，几块被雨水冲刷得发黑的棚布挂在断木上，随着风雨飘荡，连灾民的踪影也不见。
王牢头停了马，喃喃道：
“邸报上说，城外的灾民这几日开始冲击粥棚，城卫司的压力倍增，难道这粥棚被灾民给掀了…可这下线索断了，怎么给将军交代啊！”
寇白微微皱起眉头，鼻子轻轻抽动，风中似乎夹杂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沉声道：
“恐怕不是灾民所致，还请道友再施展那探查法术。”
莫勿奇也知事态紧急，顾不得心痛他那灵物，脸上少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反而目光几分凝重。
他背后衣袍翻动，直接将那【指妙玄】探了出来，五指如青紫藤蔓般伸展，宛若活物般在空中微微扭动。
旁边的王牢头见状，眼睛瞪大，面色煞白，魂不附体般缩在马背上，生怕那怪物般的手向他施展。
莫勿奇不屑地扫了他，低声骂道：
“畏首畏尾，哪里见识过仙家手段。”
莫勿奇口中轻吹，【无端法尘】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尘埃，在夜雨中悄然无声地飘散开来。
随着法尘落地，附着瓦砾和倒塌的木架上，原本隐藏在断壁残垣上的黑红色与灰蓝色法力迅速涌现，大盛的黑红法光覆盖着黯淡的灰蓝，两色交织纠缠，有一道黑红色小径一直绵延往远方。
莫勿奇背后的青紫怪手在法力残余之处小心翼翼地抚过，仿佛生怕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那手指微微颤抖，竟有些迟疑地比出几个晦涩的手势。
寇白站在一旁，居然从那只非人的手上看到了恐惧的神色，仿佛连这怪手也畏惧着残留的法力。
莫勿奇声音凝重：
“这处曾有高修斗争，看这法力的味道，是正法与左道之争…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将此处打成废墟。”
王牢头一震，连忙去看寇白。
这少年邪祟正蹲在地上，捻了搓湿泥闻了半响，这黑红色的法力透出一股血腥气，连带着他腹中【舌誓】都活跃了几分；而灰蓝色法力气味潮湿，不由得让他联想起山林中的泥沼。
二人终于见他拍了拍手道：
“郑家人应该顺利接到了陈如海，只是有黄雀在后，有人将二人截下，打了一场。”
莫勿奇低声附和解释道：
“郑家人是正道世家，来接陈如海的那位修持的应是「水德」中的某一道。看样子这场斗法是半路杀出的左道赢了，不过显然也受了重伤，不然不至于控制不住外泄的法力，离开时留下这般明显的痕迹。”
王牢头不可置信道：
“什么…您是说陈如海被郑家人接下后，本该被灭口，可有人中途把郑家人杀了？然后将陈如海掳走…这…可这半路杀出的是什么人？”
这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寇白出神地望着那法尘染就的黑红色小径，皱眉道：
“顺着法力痕迹去找吧，兴许有些收获，只是此人修为高深，不能追太紧。”
莫勿奇与王牢头翻身上马，三人顺着黑红色的法尘痕迹一路前行，绕过几处拗口与山脚，停留在附近的河边。
莫勿奇看了这黑红色法尘一路入水的痕迹，点头道：
“这半路杀出的左道从郑家人手上截下陈如海后，从水路往下游去了，他受了伤还带着人，跑不了多远。这人修为在我之上，我们不宜轻动，在此地等李翰调兵，一路朝下游搜寻便是。”
王牢头见到二人终于停下，对这案子有了把握，立刻面有喜色道：
“好！多谢两位阁下，我在废墟那留了记号指引，参将大人不久后就能赶到！”
莫勿奇张望了片刻，却见寇白面色越来越苍白，矮子邪祟疑惑问道：
“案子告破在即，你的差事了结，还摆着一幅死人表情作甚？”
寇白停下马来，叹了口气道：
“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