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放弃

  • 碎碧
  • 尔珂
  • 3422字
  • 2024-09-25 16:55:43

又有替慕时音和席长钦保媒的了。

慕时音忽然说道:“卿染妹妹尚未议亲呢!”

甘卿染未料话题会转到她身上,倏地抬眸,冷冷看着她。

慕时音的关心得到了宁太妃和老夫人等长辈的一致好评。

甘卿染刚才看她们秀恩爱心情本就糟透了,此刻又莫名成了慕时音博好感的工具,愈发意难平。

一直明里暗里跟她暧昧,时不时跟她传绯闻的席长钦,这时候撩撩衣袍站了起来。

婚嫁事宜甘卿染不便多言,她还盼着他这个当哥哥的维护她几句。

谁知席长钦无所谓的语气道:“时音妹妹多虑了。卿染妹妹自有她的福气,届时遇到合适的,咱们帮她留意着就是了。”

他一副哥嫂关爱小姑子的姿态赢得了和慕时音一样的好评。

甘卿染斜睨他一眼,对他向慕时音“你放心,反正我不娶她”的忠贞眼神感到一阵恶寒。

甘卿染的姨夫姨母,即二老爷二夫人,仙逝后,如今只有睿国公府长房一脉承欢老夫人膝下。

席长钦正是长房受尽荣宠的嫡次子,慕时音是他的姑舅表妹,恰与甘卿染同岁,最是温婉贤良,貌美无双,与席长钦同样受尽荣宠。

甘卿染碍于家族前途与荣辱,迫不得已到老夫人跟前露脸刷存在感,借睿国公府的尊贵威势和身份地位制造影响力,抬抬身价。

所以,即便她厌恶透了绿茶慕时音,还是得如老夫人和席长钦的意捧着她。

偏生她越没心情,越有给她添堵的。

偶一回头,视线掠过慕时音,发现慕时音冲她面上有得意之态,定然是听到席长钦放弃她,遂了心意了。

甘卿染更加不悦,举茗仰头一饮而尽。

已经凉透了的茶致使她的五脏六腑突然如入冰窖。

盛夏,日长神倦,甘卿染从睿国公老夫人那里请了午安回来,准备去几个表姐妹房里逛逛,谁知才出院子,忽觉脸上掠过一丝凉风,烦闷尽扫,抬头一瞧,只见天上积云累厚,阴晴不定,像是随时就会落下雨来。

她生怕淋雨,被观狼狈之态,忙改变路线,快步行回水云阁。

途经灵禾园,隔着层层繁花茂树,隐约听到人声。

“……二公子身边不乏美人,只怕他属意旁人呢。”

甘卿染辨声音像是慕时音房里的二等丫头香穗,便放慢脚步走近,轻拨枝叶一看,三个闲话的丫头中,果真有她。

“有宁太妃保媒,二公子是定下慕姑娘的了,他还能属意谁呢?”

旁边丫头掩口笑道:“还有谁,闵王余孽呗。”

另两个丫头掩唇嬉笑。

甘卿染松开枝叶,抬头,使劲眨了眨眼睛,把方才在老夫人房里强忍下此刻又忍不住泛出的泪给逼了回去。

闵王去后,她开始了在睿国公府寄人篱下忍辱负重的生活。

本来甘父私底下为闵王运送银两,没过明路,谁料成王不依不饶,追根究底,还是把闵王幕后一党甘家给揪了出来。

甘父迫不得已,以一死和大半家财保下了妻儿的命。

甘卿染无奈成为了闵王余孽。

甘家死的死,弱的弱,经营不善,家业凋敝,曾经的一方豪富就这样家道中落。

甘卿染不得不去投奔已故姨母姨夫家,睿国公府。

寄人篱下虽不自在,可最令甘卿染难受的,不是闵王余孽的身份,也并非亲戚奴才的白眼,而来自于慕时音时不时的挑衅。

只因初入国公府时,商贾出身的甘卿染曾被一位贵夫人错认成孝贤淑德美名在外的士宦贵女慕时音。

在慕时音眼里,甘卿染不过是低贱商女,如何堪配跟贵女相提并论。

奈何甘卿染是甘父按照士宦大族培养贵女的方式举富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仪态姿容,学识见识,丝毫不比慕时音逊色,甚至甘卿染初初来京时,见过她的贵夫人和千金都说,甘卿染像她们堆里的姑娘。

这多少让慕时音不忿。

不过甘卿染得到赞誉,在睿国公府并不落好。

慕时音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辈,她岂容凭空出现的已故二儿媳妇的外甥女来她的地盘抢夺她心尖尖外孙女的风头。

是以在甘卿染寄居睿国公府的三个月里,明里暗里阴阳怪气让她受了不少明嘲暗讽。

连席长钦都为护慕时音屡屡口出恶言,失了国公府公子的体面。

席慕二人更是私底下当她面卿卿我我,旁若无人。

只视甘卿染如空气。

仿佛甘卿染就是为了破坏慕时音和席长钦而出现,而慕时音和席长钦,就该当她是仇敌。

甘卿染寡不敌众。

只得低调隐忍再隐忍。

饶是如此,慕时音仍旧不甘,时常言辞轻蔑眼神挑衅,恨不得将甘卿染碾在脚下。

不知为何,老夫人分明支持他们,却迟迟拖着不给他们定亲,反而看着慕时音和席长钦一次次践踏折辱甘卿染。

想到慕时音被打趣时,席长钦俨然丈夫护娇妻的明目张胆的偏袒,甘卿染心上涌起难言的酸涩。

撇下那三个席慕派,回到水云阁,院中奇草仙藤,清冷苍翠,异香扑鼻,甘卿染视而不见,径直迈进屋子。

房中雪纱帐幔,衾清被冷,唯霁红釉梅瓶中两片藕叶托着一朵红莲盈盈绽放,幽幽静香。

见四下无人,甘卿染的面色冷了下来,杏眸泛着厉色。

盯视那梅瓶红莲,她的心思微微活动起来。

向前,取出瓶下压着的金砂粉笺,看着笺上的字迹内容,她心下一阵刺痛。

怔怔许久,不觉间,手里的金砂粉笺硬生生被攥出了褶皱。

忽地一声轰隆震过耳畔,甘卿染吓了一跳,回神一瞧,这才恍然发觉,外头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庭院中一众异草被水打得垂落下耷,在她眼里,不啻丧家犬之态,不由满面愠色。

“空青!”

“姑娘?”苏叶闻声,立时端着茶奁从长廊进来,置于桌上,退至一旁,垂手侍立,胆小瑟缩道,“姑娘一早出去后,空青姐姐也跟着出去了,尚未归。”

甘卿染翠眉微蹙,欲说什么,但觉苏叶不懂她,纵有万般谋算,也不放心对她言,更觉无婢可用,愈发烦躁。

她摆摆手:“罢了,你去吧。”

苏叶应声退下,于无人之处,拍拍心口松了口气,大有躲过一劫之幸。

甘卿染浑然不知。

只叹心里万般谋算,难以明说。

她无奈扶桌而坐,无意间低头,金砂粉笺还在手里,攥出褶子的裂痕清晰可见,清隽小楷“甘卿亲启”四字,映入视线,刺目生痛。

“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甘卿染听到一声轻唤。

抬眸,空青已为她倒好茶水,侍立在旁。

双肩满是水渍,发上凝结水珠。

一见到她,甘卿染在慕时音和席长钦那里受的气再次窜上来。

她顾不得责问空青衣衫不洁出现在她面前,一边去把金砂粉笺重新压在梅瓶之下,一边语气不善道:“你这半日哪里闲去了?”

怎么什么信儿都没有?

“姑娘,”空青忙把打听来的消息汇报道,“我刚听说,明月斋的一众丫头婆子都得了赏儿。”

明月斋,正是慕时音的居所。

甘卿染骤闻之,先是被打脸的怒急,不过少顷,便转为哭笑不得。

慕时音恨不得全世界皆知她和席长钦是一对儿,看来当初那位贵夫人拉着甘卿染的手说的一句“看姑娘这姿容,果真与长钦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恭维话,让慕时音膈应到现在。

甘卿染看着空青,等候下文。

空青顿了顿,声音底气不足:“是慕姑娘赏的,不知因何。”

还能因何?有人给她保媒,席长钦应允了,向她表忠心了呗。

甘卿染望着空青,没了?

空青胆怯地看了她一眼,一看到她眼神里的怀疑,心里一慌,生怕贴身侍女地位不保似的,连忙保证。

“姑娘息怒,明月斋发了赏钱便闭门不出,消息暂时传不出来,这会儿里面不知是何情况,待她们开了门我再去打听。”

甘卿染不言一词,水杏眸微垂,当作回应。

然后面无表情低头啜了口茶,刚一感触到味道,顿时眉尖一凛。

她拨开茶盖,看了眼茶叶,“咚”地一声,茶盏被重重放在桌上。

空青一哆嗦,往茶奁里探头一瞧,忙伸手欲端走:“苏叶怎可这般粗心!我去换。”

甘卿染抬手挡下:“不必了。”

空青愕然,姑娘不是不喜龙井吗?

甘卿染却不做解释,只是目光冷冷地,捏着盖上圆炳划拨着茶沫,盯着水中翻舞的芽叶,缓缓道来,“甘香如兰,幽而不洌,淡然清远,噙齿含香,苏叶给我奉上御茶,何错之有?”

“姑……姑娘?”空青见她一反常态,隐隐不安。

甘卿染视若无睹,反而自顾自地,阴冷地勾起唇角:“其实,我不喜龙井,并非它不合我口味。”

空青怯怯道:“因为……明月斋?”

甘卿染眼前立刻闪过慕时音因席长钦放弃她而露得意之态的小人面庞,只觉心口一堵,气息不顺。

想她入住睿国公府以来,苦心孤诣,处处钻营,却屡屡失手,功亏一篑。

她不否认慕时音优秀,可她也分明不差,老夫人凭什么那般抬慕贬她?

若无慕时音,老夫人是否还会执着于否定她?

甘卿染强忍下心中意难平:“无奈成为竞争者,我若学她爱龙井,岂不落了下风?融入席家,难比登天啊。空青,我身边,唯有你可堪大用,千万莫令我失望啊。”

空青伸出两指并拢,誓道:“姑娘放心,我懂姑娘,自然盼着姑娘好,姑娘好我才好,相信要不了多久,二公子就会发现,只有姑娘才是二少夫人的不二人选。”

二少夫人……甘卿染眉色舒然。

虽然强扭的瓜不甜,可若强扭以改善甘家境遇,忍忍也无妨。

奈何席长钦已然当众否定了娶她……

愁绪才上心头,忽地一想到那片信笺,甘卿染心思又涌了上来。

席长钦虽不堪大用,二少夫人的名分却诱惑力十足。

但倘若席府实在不容她,她也不是非席长钦不可。

想到这儿,甘卿染隐去内心深处的羞愤,道:“后儿父亲冥诞,我已向老夫人说好去青云观,这些天你留意些府里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