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赖二跪下去的一刹那,贾珍的理智就回来了。
他比谁都清楚,现在不是废贾蓉的时候。
贾家的危机没有解除,在此之前,一动不如一静。
贾珍深呼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怒火,对贾蓉喝道:“滚!给我滚出去!”
他知道,贾蓉口头上说的再好听,日后也不会给秦可卿好脸色,毕竟是不干净的人。
算了,只要保住她的名分,捍卫她正室的地位,秦可卿除了独守空房,日子不会太难过。
人还在,一生荣华富贵还在,判词不再生效就行,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贾珍没有心思跟贾蓉周旋,挥挥手道:“下去吧。”
贾蓉如蒙大赦,赶紧跑了。
赖二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心中对贾珍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更坚信,贾珍跟以前的确判若两人。
至于为什么判若两人,他不想深究。
哪怕是宁荣二公夺舍重生,都没有关系。
他曾经为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贾家走向衰亡,而感到深重的悲哀。
眼下明主在位,他忽然看到了一线生机,一丝曙光,只会欣喜若狂,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鬼神之说?
见赖二一直没有退下,贾珍看向他:“有事?”
赖二道:“这几日,门前总有一些可疑之人在偷窥府里。我派去招杂役的人回来说,这批应招的人,比以前多了好几倍。我觉得有问题,就自作主张先暂停了这次杂役的招选,因此现在一并向老爷禀明。”
贾珍动作一滞:“这种情况还是以前就有,还是现在才出现的?”
赖二回答道:“以前偶尔有,这几天是一直有,且人数翻了几倍。”
贾珍心道不好,上次功名阁赴宴一事,贾赦昏庸无能,逼得自己只好亲自出手。
这么一来,就跟以前的贾珍人设太不一致了,自然会引起某些人的怀疑,所以加强了打探的力度。
贾珍可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他更希望敌人认为他还是原先那个废物,这样才会轻敌,才会给自己可乘之机。
看来得想办法装一装,维持一下人设,好麻痹对手。
贾珍忙道:“你这几日操办一下,找个戏班子,请一些往日常走动的公子哥们来府上聚聚,好好喝一顿。”
赖二会意,知道贾珍是要装回以前那个骄奢淫欲的样子,问道:“可要找一些青楼名妓?请大家过来,也不能干看干喝酒呀。”
贾珍大开眼界,贵族还真会享受,要不是他知道前路凶险,他也想从此沉醉在富贵温柔乡中。
贾珍沉默了片刻,问道:“贵吗?”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银子不够。
赖二笑道:“青楼的贵不到哪去,又不请头牌,花费大的主要是酒菜,都不是家里做的,要专门去外面酒楼买的。”
贾珍只觉肉疼,但不按照以前的规矩,怎么能看出他人傻钱多,又怎么能麻痹对手呢?
“办吧办吧。”贾珍咬牙。
看着现在花钱如流水,他知道有些事情要做起来了,再拖下去不知道还能撑几天。
赖二在这方面是把好手,尤其是知道贾珍别有所图之后,更加卖力,只用了三天就做好了筹备事宜,请帖也按着往常的宾客名单发了出去。
那一日,宁府大开正门,摆了一场奢侈宴席,戏台上娇滴滴美人珠翠,酒席里脆生生娇娘婉转,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听了两出戏,大家都已经有点酒意,装成半醉的贾珍有心要好好表现自己的浪荡风流,揽着两个娘子笑嘻嘻道:“诸位,诸位,今天一聚,务必要尽兴。听戏喝酒都是寻常事情,谁能想出点新鲜花样助助兴啊?”
话音刚落,底下立马就有一个人应道:“我有主意。”
贾珍一看,禁不住眼角一抽,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贾蓉。
宾客们都用一种“果然还得是你”的了然眼神看着贾蓉,起哄道:“我就知道蓉大爷最多点子,快说,快说。”
贾蓉兴致勃勃地道:“不如我们来行酒令,输的人……”
话没说完,贾珍急急打断道:“不好,不好,酒令都行腻了,你不行,换另一个来说。”
贾蓉笑道:“父亲,儿子还没说完呢。我这酒令惩罚跟别的不同,输了的人就脱身边人一件衣裳。等到脱无可脱了,就让她们起来跳个舞,再重新把衣裳穿回去,开始下一轮,这样不新鲜吗?”
“好!好!这个好!”满堂喝彩,所有人都露出会意而猥琐的笑容。
贾蓉身边的翠儿靠在他身上,娇嗔道:“这不公平,明明是你们爷们输了,凭什么脱我们的衣服?这不变成罚的是我们了?”
贾蓉嘻嘻笑着在她身上胡乱摸了一把,道:“哪有什么你们我们的?我们就是你们,罚你们也就是罚我们。”
大家纷纷望向主事人贾珍,等他点头拍板。
贾珍看了眼身边美艳动人的娘子,想象着这几人一件件脱掉衣服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
享受倒是会享受,可得分场合啊,私下怎么搞都可以,但现在那么多人在,那么多眼睛盯着,亏他想得出来。
贾蓉这是嫌贾家抄家太晚了所以来助力一把吗?
自己真要允了,让几个女的不穿衣服在大庭广众之下翩翩起舞,明天御史就可以立刻参上一本,说贾家“白日宣淫”。
贾珍定了定神,板着脸道:“放屁!这些东西都是勾栏里面下三滥的玩意儿,我们毕竟是体面人,这里还是宁国府,真要这样玩,成什么体统?亏你还是大家公子,一点分寸都没有。”
贾蓉被当场训斥,闹了个没脸。
但他不喜不怒,只是垂手听着,眼皮低垂,掩掉了眸中所有情绪。
众人都觉得有点扫兴,他们普遍认为,贾蓉的点子没什么不好。
但父亲训斥儿子,天经地义,没人敢出来阻拦。
也有知道的,交头接耳:“贾家家风如此,对儿子特别严厉。”
“我也听说了,不管青红皂白,先骂一顿打一顿再说,为的是让他们记住,父为子纲。”
“蓉哥儿也太可怜了。”
“珍老爷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贾珍把贾蓉骂退之后,重新堆起笑容道:“各位,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玩点有身份的游戏。不如大家击鼓传花,传到谁手里,就唱个小曲,如何?”
众人心里纷纷吐槽:这比贾蓉的没意思多了。
但贾珍才是这场宴席的主人,他们不得已一个个附和道:“甚好,甚好。”
不说宁国府那里花红柳绿,却说门口窥伺的人将消息雪片般地报给了自家的主人。
蒋子宁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焚毁了,抚掌笑道:“看来是我多心了,贾珍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既然这样,那一切就按计划进行吧。”
底下的人应了声是,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