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拨小太监连续过来询问,问威烈将军何时可以出发去汤沐。
看样子宫里就想着推波助澜,不允许贾珍躲在后面。
贾珍被烦得受不了,随便让风水先生选了一个黄道吉日,题本上奏。
皇帝朱笔批了五月二十去别院,然后,宁府就忙开了。
去皇家别院汤沐跟普通的泡温泉不同,进驻天子之地规矩繁多,先有宫中礼仪司的人出来,教贾珍如何在别院跪谢皇恩,带去的下人如何站位等。
等到全部教导妥当,已经是五月十五日了。
尤氏已经用上等檀香熏了贾珍的朝服十五日,细心整理好了朝珠、官帽等物。
按照贾珍的意思,为了以示臣子之道,不敢用太张扬贵重的配饰,所以一律选了低调古朴的样式。
等到五月二十日一早,兵马司的人就先到了宁国府的门口。
贾珍正准备上马车,看着齐整的兵卒跑步列队,直接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不禁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兵马司的一名将官走过来,赔笑道:“宫里今早传出的,说将军功劳不小,若是一乘马车就这么静悄悄地去了,太不尊重了,所以令我等特地前来护送将军。”
贾珍禁不住嘴角一抽,从贾府到皇家别院,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
虽然在京郊,但驻跸关防,层层把守,比京都里还要安全,有什么好护送的?
这是皇帝看他连日躲着,过于低调,出来煽一把火,好让他重回众人视线,继续风头浪尖。
见贾珍脸色不悦,兵马司的将官唯恐怪罪到自己身上,忙指着街口道:“不单是我们,就连工部的人都来了,正在忙活呢,将军请看。”
贾珍往前眺望,果然看到身穿工部官府的小吏们正在驱赶围观的闲人,没收外摆的摊档,又驱使徭役洒扫街道,把外面整得鸡飞狗跳,一片忙乱。
贾珍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原本他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摸摸去皇家别院,赶紧把这事了结,省得再掀波浪。
结果事与愿违,不但没能偷偷摸摸,还被搞得轰轰烈烈。
这下子,京都里无人不知他要去皇家别院,反而偕老带幼,都跑过来围观这难得的盛事。
甚至有准备拦轿子喊冤的,幸亏兵马司的人机灵,直接把人带走了。
就连去皇家别院的路,工部都已经选好了,一路都是小吏站在两排,既维持秩序,也充当守卫。
贾珍没有把他的三品仪仗拿出来,但在兵马司数百人铠甲鲜明、前呼后拥下,比一品仪仗还要威风,毕竟就算是一品大员,也调动不了兵马司护卫。
车驾就这么一路煊赫着出发,沿途人山人海,比状元游街还要热闹,老百姓们翘首看着,各种版本的谣言开始快速传播。
“不是说贾府早就衰落了吗?怎么突然这么威风?”
“听说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才子,直接帮圣上把闹得那么大的学子风波都摁下了。”
“对对,我也听说了。说那天递折子的时候,这位神威将军刚一下马车,天边就有五彩祥云汇聚,神光直接就照在他的身上,像神仙下凡一样。”
“还有一件更神奇的,本来是他儿子领衔的,他去了,也没看折子,直接接过在上面龙飞凤舞地添了几笔。收折子的公公放了一夜,打算第二天一早呈递。结果没想到,半夜折子金光灿灿,直接惊动了圣上。”
“哎呀,这么多祥瑞,这是文曲星下凡啊,要来辅佐圣明君主了。”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贾神仙听到这些议论,心死得透透的。
他只想知道,以后自己还想扮猪的话,有人会信么?
在一家酒楼的二楼,临街的窗户打开着,二人对坐在桌边,脸色阴晴不定,酒杯里的酒已经凉了也没人喝过一口。
杨通看着那辆青色的马车在人海中艰难地移动,咬牙切齿道:“还说利用贾蓉把贾家掀翻,结果不但没翻,人家如今还得了圣宠。你把贾珍说得那么不堪,人家轻轻松松就化解了你的招式,是不是你看错了人?”
蒋子宁的目光在杨通身上一扫而过,露出了一丝鄙夷,但在杨通看向他时,又及时收起了那丝鄙夷,漫不经心地道:“蒋家与贾家世代友好,我自小就与他们往来,贾珍是不是草包,我最清楚。”
杨通摊手道:“草包能想得出那么精妙的对策?草包能这么及时发现我们煽动了他儿子?”
蒋子宁的目光阴沉:“不一定是他的主意,他没这个心智,可能是找了厉害的幕僚。我在贾府有眼线,已经让他们去探查最近新进了什么人物,到时候只要把那个人想法子做掉就行了。”
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凉酒,让冰冷而辛辣的刺激蔓延全身,眼中森寒:“光凭贾珍自己,还不如贾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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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这么大阵仗的出来,早就惊动皇家别院的人了。
守卫们雁翅排列在两边,太监们则垂手恭立在各处。
远远地,一排长长的队伍蜿蜒着走进,士卒们沉重整齐的脚步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长戟向天闪着冷冽的光芒。
人虽多,但却不闻咳嗽、言语等杂声。
青色的马车和服饰朴素的贾府随从夹在兵马司当中,显得尤其寒酸。
一个白净的老太监先迎了过来,对兵马司的将官道:“可是神威将军到了?”
将官道:“正是。”
老太监上前对马车里的贾珍行礼道:“请将军入内更衣吧。”
从踏进别院的台阶开始,一切都得依足皇家规矩。
赖二等下人跟到了别院的二门处,就被拦下了,理由是里面是等同于皇宫的区域,无职外人不得擅入。
贾珍心想,得,我就体验回以前的牛马生活,大不了一个人脱衣服,一个人搓澡,反正也没泡过这么豪华的温泉,算起来还是赚了。
后来他才发现是自作多情,那厚重的朝服靠一个人根本脱不下来。
这时里面有十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围着他轻手轻脚一下子就把朝服给脱了下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都是太监,一个好看的宫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