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俩一起死

林琺一听,火冒三丈,也顾不上维持自己温和木讷的人设,学着平常范于焉教训自己的手势,狠狠敲了晏名休一个响头。

晏名休没想到他会动手,捂着脑袋吃惊道:“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林琺劈头盖脸地骂道:“钻个猪笼怎么了?韩信还能忍胯下之辱呢。这样子就受不了,将来怎么扛得住更大的风雨,怎么能为高亮星翻案?”

不知不觉,他的口吻已经被范于焉同化得厉害。

听到高亮星的名字,晏名休怔了一怔。

林琺继续骂道:“就这样一死了之,成全名节,以为很了不起是吗?除了你的几个朋友,还有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洒几滴眼泪,过后谁会记得你?要杀你的人就是知道你活着对他们威胁太大,然后你就赶紧送死以便遂他们心愿是吗?”

局势危急,林琺也管不了太多,什么话狠,什么话重,就说什么话。

果然,这些诛心之论刺得晏名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股气堵在胸口里,偏偏却又发不出来。

“盐……”林琺一急之下,差点把盐铁派都给说漏嘴了,赶紧改口,“有送死的勇气,为什么就没有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将来好入朝为官,为天下,为万民筹谋施为的气度?到那个时候,你只管不惜此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也绝不拦着你!现在为一己之荣辱,弃社稷之得失,算什么高风亮节?”

一番振聋发聩的话震得晏名休头皮发麻,他骇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年轻人,在他的双眼里似乎隐藏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晏名休一句也反驳不了,因为林琺所说,全是正论。

他被京郊的学子们众星捧月捧得太久太高,以至于很久都没有人这么当头棒喝过。

一棒打下,醍醐灌顶。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圣贤之道,教书的先生也谆谆告诫,君主不明,黎民涂炭,则以死谢之,不负读书人的气节。

至于如果就是不肯死,是个什么说法,从来就没想过。

林琺这一棒,打掉了所谓气节的伪装,让他猛然间明白过来,气节其实并不重要,能不能干点什么才重要。

晏名休从来就不是个傲慢自负的人,当即拱手对林琺诚恳地道:“受教了。”

说完,他二话不说,以林琺都没想象到的速度一下子就钻进了猪笼里面。

林琺连忙把其他空笼子乱七八糟堆在面前,又拿稻草秸秆胡乱铺盖了一下,勉强遮住晏名休的身形,这才回头转身,一个人面对追兵。

路口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他们都没有围着面巾,很大方地露出容貌。

为首的是那个身材小巧的人,林琺这才发现,那人似乎是个发育畸形的侏儒,手短脚短,嘴也是歪的,只有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看起来比其他人都更有威势一些。

他看见只有林琺一个人站在那里,双眼微微一眯:“怎么只有你?”

林琺这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气息都均匀了,笑道:“你找的难道不是我?”

侏儒目光一扫,看见他背后的笼堆,心中有了成算,很明显目标就藏身其中。

于是冷冷地道:“寒窗苦读,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劝你最好识时务一些,别掺和杂务,免得后悔莫及。”

林琺知道,这帮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谨记范于焉的教诲,赶紧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保命,当即昂首挺胸道:“你们不能动我。我是故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子林琺,你们若是伤我一根汗毛,自会有人替我伸张公道。”

果然,听到“林琺”的名字后,侏儒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仅是他,他身后众人都面面相觑,露出惊异迟疑之色。

虽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可林琺之名在京都里面仍然家喻户晓,他辞爵归考的故事更是成为每家每户用来激励孩子好好读书的正面典型事例。

只是林琺刻意低调,所以没有几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侏儒内心直骂娘,他接这个任务的时候,对方可没跟他交代说,林琺会出来横插一杠子。

三岁小孩都知道,林如海生前是圣上宠信之人,而且满朝堂都是他的故旧,他的恩师虽然辞官,但官声显著,连乔相都要让他一头。

要是谁敢动林如海留下的唯一嫡子,哪怕只是打伤,只怕唇亡齿寒,那些官员都要闹起来。

而且圣上也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他连林如海后人都保护不了,如何能让底下的臣子为他尽心竭力?

侏儒知道,事情麻烦了,晏名休肯定躲在他身后的笼子里,可看林琺这架势,有恃无恐,自己这边不见得能毫发无伤地搞定他。

可如果就这么白白放过,那他们出手百发百中的美名就破了,这必然严重影响他们后续的生意,甚至影响兄弟们的生计。

背后的人嗫嚅着问道:“老大,怎么办?”

侏儒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林琺,心中几种想法正在激烈交锋。

他转身看了看路口,发现这处位置隐蔽,除了他们几个人,并没有其他的路人尾随。

侏儒一咬牙,心中已有了决断,冷然道:“什么林琺不林琺的?我见过林大人的嫡子,长得风度翩翩,可不像你这么个穷酸样。你这个无知学子,竟然敢冒充林大人之子,兄弟们,上!给我一并解决了!”

这对林琺来说,简直是平地一声雷,把他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万万没有想到,侏儒心思歹毒到这种地步,为了杀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居然不认他的身份。

杀完他之后,大不了说不知道那个是林琺。

谋杀与错杀,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林琺终于发现了自己应对的最大疏漏——那就是周围一个见证人都没有。

他采取了错误的时机,错误的场合亮出身份,这使得范于焉教给他的唯一防御屏障形同虚设,反而让对手找到了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