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烧掉所有尸体,还要毁掉所有物证?
这样一来,案子不就更加查不清了吗?
贾珍越来越觉得胡八斗和他师爷奇奇怪怪的,而且奇怪到了想忽视都不行的地步。
不仅是这两个人,整件事从始至终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离奇,比这案子本身还离奇。
当然,最古怪的人是皇帝。
贾珍觉得,相比把案子查清楚,看破这片迷雾才是首要任务。
他身在局中,必须搞清楚这是一场什么样的局。
这时,仵作已经派人回信了:“禀告大人,我们仔细查验了,所有还存留的尸身上都没有发现什么针扎的小洞,有一些外伤痕迹,但可以基本推定是生活中不小心擦碰所致,并无异常。”
贾珍点头,这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真要下毒,一般不会选择从体外下毒,首先剂量不好控制,其次也怕传播得不够均匀,容易露出马脚。
最方便且安全的法子是利用食物下毒,通过消化系统蔓延到全身,再将有毒食品销毁,这样死了不容易被查验出来。
贾珍心里挂念着另外一件事,随即站起来道:“既是如此,接下来劳烦胡大人帮忙查探一下,在醉香楼近几个月内,是否出入过什么生人?不仅是客人,杂役也算。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今日就先不奉陪了。”
胡八斗不敢阻拦,赶紧起身道:“谨遵大人命令,下官现在就交代下去。”
贾珍匆匆出门,上了马车。
跟在他身后的赖二颇为奇怪,案子的很多疑点刚刚有点眉目,还要再细细梳理,怎么自家老爷就急着要回家呢?
贾珍把车帘放下,才低声道:“去宅子,你把范于焉叫过来。”
他说的宅子自然不是宁国府,而是买来专门用于私底下和范于焉秘密会见的那套宅子。
赖二这才知道原来贾珍突然离开京兆尹府是为了紧急见范于焉一面,忙道:“是。”
范于焉正在院子里优哉游哉抽大烟呢,突然被赖二的小厮叫过去,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直到贾珍跟他说了奉旨办案的原委,他想了片刻,扑哧一笑:“这皇帝有点意思。”
贾珍忙问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需要范于焉这样的旁观者从上帝视角分析整件事,给他提供思路。
范于焉举起两根手指:“皇帝这样做,有两种可能。第一,他看重你的才能,因此遇到棘手的事情,第一时间想起你,并且给你提供机会,让你能够大展拳脚,为进一步进入朝局提供资源。”
说完,他看向贾珍,贾珍用一种“你看我像傻子吗”的眼神回看他。
皇帝看重个屁的才能,皇帝用人,首要的看忠不忠心,可不可靠,其次的是看手段狠不狠,能不能帮他解决问题,至于才能,基本不在评价体系之内。
因为能在千军万马的官场中卷出来并且存活的,无论是智谋还是心机都必然已经在天花板级别。
范于焉一笑,他清楚这些世俗的说法不可能蒙蔽贾珍,故而道:“如果不是这一种,那就是完全相反的另一种。你和史鼎都是头牌死之前最后见到的人,你们跟这个案子,跟疫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考虑到周卿和史鼎都发病了,惟独你却安然无恙,实在过于反常,因此你的嫌疑是最大的。”
贾珍忽然想起胡八斗的种种怪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胡八斗这个狗官,想必以为我是利用职务之便过来毁灭罪证保全自己的,因此不停暗示,生怕被我误会。”
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被当成凶手,贾珍真是哭笑不得。
范于焉继续道:“明知道你有凶犯的莫大嫌疑,但皇帝还是让你主审此案,这说明,他根本不在乎凶手是谁,甚至也不太在乎疫情前期会不会扩散,他更在乎的是,想看看你要怎么处理,从而判断你是什么样的人。”
贾珍猛然惊醒,这是皇帝的又一次试探!
上次汤沐,自己出尽风头,但并没有利用这些风光做什么事。
皇帝没有得到足够多的信息,对自己依旧抱有疑虑,因此利用这次机会他再度出手,故技重施,把自己顶到风头浪尖。
如果真是自己干的,那要怎么瞒天过海,偷天换日?
如果不是自己干的,那要怎么抽丝剥茧,真相大白?
说白了,皇帝一直在试图判断自己到底是猪还是老虎。
看贾珍的表情,范于焉意味深长地道:“皇帝试探你,主动权本来在他手中。可如果你看穿了他的居心,那给他看什么不给他看什么,主动权就回到了你的手中。”
这根本不用想,如果贾珍此时就露出老虎的原形,那么皇权就会如同泰山压顶,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个本就忌惮的家族出了猛虎,皇帝绝不会手下留情。
林家那条线还远没有铺设完成,根本不具备跟皇权相抗衡的资本。
因此,扮猪的大业还是得继续下去。
皇帝的谜团解了,还有另外一个谜团,那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这次命案和疫情肯定不可能是皇帝搞出来的,他虽然想试探贾珍,但应该不屑于也没必要布这样的局。
布局的另有其人,并且矛头就对准了贾珍。
贾珍把自己在京兆尹府初步探查发现的线索讲了一遍,末了道:“我怀疑那些疹子其实就是花柳,但花柳不会这么快丧命,因此死因别有蹊跷,极有可能是下毒。”
范于焉道:“那人为的痕迹就很明显了,先是通过红疹误导别人想到瘟疫,然后通过下毒快速使人毙命,造成疫情致死率极高的假象,成功散播恐慌情绪,并且专门选你呆过的醉香楼下手,杀死头牌,抛尸河中,一步步将你拉入局中。啧啧,这是要把你放在火上烤啊。”
能想出如此周密歹毒的谋划,除了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贾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蒋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