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巴巴地瞧着胡八斗,等着接下来的指令。
见胡八斗没有动作,班归心和班育哺再次行礼:“大人,守护京都安全乃是大人职责,此事若放任不管,将会造成死伤不可计数的大灾难,难道大人愿意为了他人之过而一力承担吗?”
胡八斗在心中呐喊:不!当然不愿意!
他身体却很诚实地转过来,一脸为难地道:“贾大人,你看这……”
人证物证俱在,没有不查下去的理由啊!
胡八斗很意外地发现,贾珍脸上丝毫没有应当出现的愤怒、焦虑、暴躁等情绪,他对手中的鼻烟壶兴趣似乎比眼前的案子还大,闻言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把赖二收监吧。”
赖二一惊:“老爷……”
贾珍正义凛然地道:“我奉旨办案,公堂之上,没有老爷。”
赖二只好道:“大人明鉴,草民冤枉啊。”
贾珍道:“冤不冤枉,查了才知道,收监吧。”
衙役们再次面面相觑,这是唱的哪出戏,他们已经看不懂了。
就连班归心和班育哺都对望了一眼,眼里是掩不住的讶异之色。
胡八斗朝衙役们吼道:“耳朵聋了吗?叫你们收监听不到吗?”
衙役们这才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对赖二道:“爷,委屈你一下,跟我们走吧。”
赖二没想到自己还要去坐牢,哭笑不得,不过今天事起突然,贾珍反应不过来也是有的。
他相信贾珍一定能救他出来,于是乖乖跟着衙役走了。
贾珍和颜悦色地对班归心和班育哺道:“感谢二位热心市民相助,我们京兆尹府一定好好盘查,请二位先行回去等候消息。”
两人再次对望一眼,眼睛眨了几下,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班归心道:“外面发病频繁,已引起百姓慌乱,相信大人一定会秉公办案,不负圣望。”
这是急了,开始正面施压了。
贾珍满口答应:“一定一定,放心放心。”说完,示意师爷把这两人送出去。
这两人云里雾里,被师爷连催带赶地弄出去了。
贾珍这才笑眯眯地对胡八斗道:“大人若是无事,不如我们入内室聊一聊?”
胡八斗精神一振,知道重头戏来了,忙道:“谨遵大人吩咐,大人请吧。”
进入内室后,胡八斗让贾珍坐了主座,自己坐了客座,笑道:“不知大人有何交代?”
贾珍笑容可掬道:“前儿我过来衙门,路上经过一家丧仪店,似乎是新开的。”
胡八斗听得莫名其妙,应道:“是,大人是担心那些死去的尸身即便烧了也不安全,想着集中殓葬?”
贾珍道:“当然不是,我是看他有一款金丝楠木的棺椁很是贵气,而且我问了,价格还算公道,只需要不到七万两银子,说是可以保证尸体千年不腐,后面诈尸的可能性颇高,胡大人要不要考虑一下?”
胡八斗的笑容僵硬地挂在了脸上:“大人,你在说什么?下官听不懂。”
贾珍好整以暇地边观赏他那副表情,边缓缓道:“难道胡大人看不出这是个死局吗?”
胡八斗摇头,诚实地道:“看不懂。”
他确实没看懂,来了两个稀奇古怪的人,指认的人却是贾珍的总管,怎么看,大难临头的都是贾珍,而不是自己。
贾珍一笑:“问胡大人一句,你相信是赖二做的吗?”
胡八斗很想说“相信”,但仍然控制自己的嘴巴说出了违心之言:“自然是不信的。”
贾珍道:“圣旨要你协助我查办,办案是一回事,但控制疫情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怎么说,这场疫情起势起得莫名其妙,而且待人精准,只席卷醉香楼那一拨人,胡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胡八斗当然觉得奇怪:“没错,下官从一开始就怀疑有人故意这么干的。”
贾珍知道他还在怀疑自己,不紧不慢地抛出了一句:“如果真的是人为的,那么他费尽心思,不惜戕害那么多人命,也要布下这个迷局,必然是有他的动机,并能从中获利。如果是我或者赖二谋划的,动机是什么?又获了什么利呢?”
胡八斗心想,自然是你想借刀杀人,不过拉上一堆人陪葬而已。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贾珍继续侃侃而谈:“我要是想杀人,直接下毒更快,何必翻起这么大的波浪,还引起圣上注意,并且搭上一个二品大员?”
胡八斗倒是从来么想到这种可能性,的确,如果贾珍只是纯粹想杀史鼎,有很多种更隐秘的法子,犯不上采取这种惊天的手段。
贾珍不容得他深入思考,接着道:“所以此人的动机就只有一个,为了惊动圣上。而从来直达天听的事情都是为了谋害,为了踩别人一脚,那你觉得他是为了踩谁呢?”
胡八斗的脑子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贾珍转了:“下官不知。”
贾珍指着他道:“就是你呀,胡大人。你想想,正常情况下,如果出了这事,圣上只会下旨让你速速查案,千方百计控制疫情,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的职责范围。至于我,也许只是圣上灵机一动,也许另有机缘,但谋划这些事的幕后真凶又岂能揣摩这突然的圣意呢?他只会按照常理来推演的啊!”
一句惊醒梦中人,胡八斗刹那间汗毛倒竖,如堕冰窖。
没错,正常办事的逻辑就是自己主责,否则之前自己跟师爷也不至于对着哭交代后事,结果贾珍一来,把这一茬给忘得干干净净。
经过贾珍这么抽丝剥茧的刻意暗示之后,胡八斗在恐惧之下已经丧失了理智思考的能力,情不自禁地开始预想最坏的结局,颤抖着嘴唇问道:“此人……为什么要害我啊?”
他没有意识到,由于心乱,对自己的称谓不知不觉从“下官”变成了“我”。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要害胡八斗?
这是一个只有五品的没人愿意来的麻烦官,害胡八斗也需要动机,也需要获利。
贾珍早就想好了,不慌不忙地道:“自然是看上你的京兆尹了。诶,你别不信,看上你的位置不是为了京兆尹能有多大的油水,而是可以方便干一些别的事情。”
胡八斗困惑地道:“什么别的事情?”
他怎么没发现这个衙门还有生财之道?
贾珍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比如说像前朝那样……”
谋反?!胡八斗惊吓得差点整个人都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