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囊中

几天之后,终究还是黑玫瑰在公告里一己之力扛下了所有,在被堵住嘴巴游街示众后,抓捕文书和处置方案一并报往等待回信。

至于付玉青和盗帅信物,就不知道要怎么安排了。

但金陵县县令在客栈老板帮助下智擒案犯黑玫瑰和盗帅的故事已经在这几天里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站在客栈的柜台,陈恕己看着眼前大堂里食客往来频繁,吃饭喝酒极为热闹,甚至门外还有不少人排起了长队,心中又开心又无奈。

得益于人人皆知的故事,这几日客栈的买卖分外火热,甚至达到了一种离谱的境地,连一位气质雍容华贵,看上去像是富家太太的中年妇人都在女侍的陪同下,来到客栈尝了尝鲜。

哪怕陈恕己在门外的牌子上特意用大字标明每天最多售卖一百份饭菜,还是有数不胜数的人来到客栈,就为看看他这个掌柜的,以及官府布告里大写特写的三女。

其中数步钰最不堪其扰,第二天开始就躲到自己房间里不出来,晚上才帮忙算账缴税。

直到夜色降临,陈恕己才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在店里吃饭的客人,当着一群人的面关上客栈大门,这才让大堂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叫出来躲清静的步钰,陈恕己去厨房做好一桌饭菜,四人随后大快朵颐起来。

然而刚吃没几口,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

砰砰砰!

听到拍门的声音,正在吃饭的四人立刻停下动作,缓缓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到已经关闭的客栈大门上。

此时已是夜里,距离客栈打烊也有一会儿了。

这种时候,谁还会突然造访?

想到这里,一股不好的预感开始从众人心底生出。

砰砰砰!

就在四人莫名其妙之际,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要更响更重,显然门外的人开始不耐烦,加大了拍门力道。

“诸位,开下门吧!”

有些沙哑的声音紧随其后,四人想了半天都没想出哪位熟人的声音是这样的。

于是,生怕门被敲坏的陈恕己率先开口:“这位客官,本店已经打烊了,有什么事情还是明日再来吧。”

“这么晚了来一趟,麻烦还是开下门吧。”

听到陈恕己的托词,门外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

陈恕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出言询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啊?”

不知为何,门外的人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我找人!就找帮忙擒住黑玫瑰、盗帅的诸位!”

此言一出,陈恕己心里登时一沉。

坏了,这么快就敢来报仇?!

这速度也太离谱了吧。

猜到陈恕己在想什么,步钰忽然扒拉两口饭菜,边吃边淡淡道:“功名利禄皆如土,古来圣贤常寂寞。”

姬追雪直接呸了一口:“我呸!姓步的少说风凉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扯淡。小爷看寻仇的未必这么快就敢来,更可能是想找我们切磋的江湖人。”

上官笙兰点点头,十分认同她的说法:“姬少主所言有理。我们既然抓了公告上的两人,也不能在麻烦上门的时候不认,更不可在此做个藏头怯战的鼠辈,还是开门看看吧。”

说着,上官笙兰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向门口走去。

其背影大义凌然,一看就是真正侠客的风范。

快步来到门栓前,上官笙兰刚把它拉开,大门就被外面的人迫不及待两手推开。

紧接着,一脸无奈的郑捕头走进大堂:“我说诸位干什么呢,怎么叫了半天门才打开?”

大堂里的四人只觉得脸上微热,各自装模作样缓解尴尬。

陈恕己从凳子上起身,面带微笑迎上郑玉川:“天色这么晚,郑捕头怎么忽然来了?而且你的嗓子似乎哑了?正巧我们刚吃上饭,要不一起来点。”

郑玉川闻言眼睛一亮,得到姬追雪点头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别提了,前些天压力太大,有些伤风。那我就多谢掌柜的美意了,早就听闻这家客栈饭菜称得上是美味佳肴,之前一直没时间来,今日倒是走运。”

从厨房拿来碗筷递给郑玉川,上官笙兰没忘之前他的话:“不知道郑捕头来找我们,究竟有何贵干?”

“哦对了,多亏上官少侠提醒我了。”接过碗筷,郑玉川连忙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子,“我这次来,是给诸位送奖赏的。县太爷以此感谢诸位帮忙缉拿黑玫瑰和盗帅两条大鱼。”

说罢,郑玉川将钱袋子放到桌上:“朝廷律令有云,帮助官府缉拿要犯者,可获半数悬赏金;见义勇为杀贼者,杀贼一人可得十两纹银,以兹奖赏。

这里一共是纹银二十两,另附银票两千两,可到天宝钱庄兑换,认票不认人。不用在意这次的银票大小,听说赵大人上交盗帅信物后,引来了一位大人物的青睐,可谓是双喜临门,特此遣我来感谢诸位。”

陈恕己顿时眼前一亮,下意识想要接过钱袋子,又意识到这些钱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赚来的。

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来,陈恕己咳嗽两声,就当无事发生。

除去郑玉川的三人也懒得理会,由步钰收起钱袋后,五个人继续吃吃喝喝。

直到夜色已深,吃饱喝足的郑捕头摆摆手告别众人,大步流星消失在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又从黑暗中走了回来,搓着手一脸腼腆:“陈掌柜,麻烦借一盏灯笼。”

翻出一盏灯笼点上,大家目送一点光亮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各忙各的收拾桌上残局。

等终于忙完了,四人重新聚在长桌边上,由步钰拆开钱袋子,掏出白花花的两枚银锭子,以及四张五百两的银票。

陈恕己也不废话,直接一人一张银票,但在如何分配银子之时犯起难来。

四个人共两个银锭,这样怎么分?

看出他在犯难,步钰淡淡开口:“这是官府给的雪花银,里面肯定没有杂质,陈掌柜可以直接把它们切开来,一人拿上一块儿即可。”

收起银票的上官笙兰摇摇头,将一盏银锭推向步钰:“我已经拿上五百两,目前也不需要额外的现银,这锭纹银步先生收好,还望牢记我的告诫。”

步钰罕见的眼角一抽,将纹银推给了陈恕己:“那还是给掌柜的吧,毕竟两人被抓也未经我手。”

见她俩这么做,姬追雪也摆摆手放弃了银子:“小爷更是不缺这点钱,你拿着自己用吧。”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陈恕己也不含糊,将两锭纹银交给步钰:“那就记在客栈的账上,以后谁临时急需用钱,就从这里面扣好了。”

没有丝毫迟疑,步钰将二十两银子收起,起身放入了钱柜中。

于是乎,大堂内响起了三人愉快的笑声。

夜半时分,头套黑袋,被人牵引上来的付玉青只觉膝窝一痛,本就没有恢复多少的身子噗通跪倒在坚硬的木板上。

随后他的眼前一亮,眨巴几下眼皮,才赫然发现自己竟是来到了素有金陵第一楼美称的长乐楼楼顶。

此楼雕栏玉砌尽显奢华,从高达百尺的楼顶向外望去,点点星火人气鼎沸,整个金陵城都匍匐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实在令人心旷神怡,自生俯瞰四方的雄心壮志。

可惜看着眼前美景,付玉青并没有任何轻快的感受。

正当他猜想自己为何会被带到此处时,一道慵懒冷漠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付玉青啊付玉青,没想到当年在北境叱咤风云,即便来到金陵也到公主府一鸣惊人的盗帅,如今居然会落魄到做出掘坟盗尸这等下流勾当的地步。”

单膝跪地想要起身,没等付玉青立起一条腿,身后那人又是狠准快的一脚踢在他膝窝,让他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刺骨的疼痛从膝盖传来,付玉青依旧咬着牙,拼尽全力想要从跪姿站起身来。

身后那人刚要有所动作,慵懒的女声阻止了他:“不必,想站着就站起来吧,本宫也不需要只会下跪的废物。”

平淡的两个字传入付玉青耳中,却在他脑子里响起一道炸雷。

依靠本能的动作站起身后,付玉青艰难转过头去,看向身后那个一直在折腾自己的混蛋,以及他身后流光十色的精美珠帘。

果然,还是那个宗师门客,还是那道无价的御赐珠帘。

万万没有想到将自己带来此地的居然是她,付玉青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哭又没到那个时候,只能挤出一张非哭非笑的丑脸:“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是公主殿下,我一个江湖盗贼,居然能够有此殊荣。”

珠帘之后,慵懒的声音依旧散漫:“付玉青,我听说你是为了报答当年救下自己的济世堂钱老郎中,才投身炎刀帮,以成为副堂主作代价,这才拿到一株珍稀的百年老参?”

不晓得长平公主为何提及当年旧事,付玉青轻轻点头:“不错,当初我确实是因为此事才投身炎刀帮,不知殿下是何意思?”

隐藏在粒粒玉珠之后,长平公主不屑于绕弯,直接提出自己的条件:“既然你是个忠义的人,那本宫这次将你从大牢中救出,你又会如何报答本宫?”

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付玉青不由得低下头去。

身后那位宗师门客见他动作,眼中随即闪过一丝鄙夷。

然而下一刻,抬起头来的付玉青同样未曾弯弯绕绕,断然开口:“多谢殿下美意。但当年钱老他在救我之前,未曾想过我是谁,更不用说算计到之后我又会如何报答他,因此我愿意为其倾尽所有。反观今日的公主殿下,既然知道我有什么能耐,又想要我做些什么,那我最多只能一报还一报。”

未曾想过他会如此语出惊人,宗师门客的眼底复杂莫名。

但对于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他果断上前一步,打算先捏断几根骨头,让其清醒清醒。

只是——

“呵。”

珠帘之后,一声轻笑让这位宗师高手收回了未曾迈出的这一步。

“付玉青啊付玉青,你果然很有趣。”影影绰绰的幕后,懒散躺倒的曼妙躯体终于坐起,“既然如此,本宫就放心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同样也没有想到对面会是这般反应,付玉青呆愣片刻后,沉吟开口:“若殿下如此放心,只要不违背三个原则,我自当尽力而为。”

似乎早就想到他会提出条件,人影挥了挥手:“但说无妨。”

见长平公主如此爽快,付玉青自然不会藏着掖着:“第一,我不会伤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那位贵人顿时没了兴致,有气无力懒洋洋开口:“届时你想杀谁就杀谁,不想杀谁就不杀谁,不要用这么无聊的条件来烦恼本宫,下一个。”

本欲出口的第二个条件卡在喉中不上不下,过了一会儿付玉青才将其捋顺:“第二,钱老郎中是位济世救人的大好人,我此次的行为又给金陵城的百姓带来了不少麻烦,因此惟愿殿下的要求不危及黎庶。”

姣好的身躯缓缓躺回:“倒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可惜做了贼,不然说不定真能施展一番才华。”

盗帅的名头再响亮,本质上还是一个贼。

因此当了这么多年的贼,付玉青脸皮已经达到不光厚度惊人,甚至能够发弹羞辱之言的境界。

于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双手抱拳说出最后一个条件:“第三,在下认识一位奇人,此番挖走尸身脏腑也都是为了他口中的大事业。依在下的见识,如果此人真能成功的话,定可以留名千古。”

“哦?”

流光之后,她似乎终于被勾起一丝兴趣:“那本宫需要为这个奇人提供何物?”

这一次,付玉青沉默了很久。

久到身后那位宗师门客不耐挑眉,他才终于开了口:“可能……是一种随处可见,但又珍贵无比,最好非常野蛮的存在。”

一个刚被捞出来的贼人,在这里打什么哑谜?

宗师门客没有理解付玉青想说什么,幕后的公主一清二楚:“正巧,本宫手头还真有外面来的,以及养不熟的废物,倒也能够让他们发挥一下自身最后的价值。”

话已至此,付玉青长鞠一躬:“在下会将此人引荐与殿下,不知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很简单,”不知为何,始终平静如死水一潭的声音出现了涟漪,“帮本宫去看住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