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追雪丝毫不恼,一脸笑嘻嘻:“多新鲜啊,天狗食日这事儿难得一见,而且外面敲锣打鼓也挺热闹,不趁着方便玩一玩,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机会?”
见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步钰偏头看向上官笙兰:“上官呢?”
正在收拾桌子的上官笙兰沉吟片刻:“虽然我不大相信什么神鬼之说,不过街坊们都去了,客栈又没什么要紧事,不如加入他们一起驱赶,免得天狗食日结束后,被人说袖手旁观不敬太阳之类的闲话。反正姬少主跟掌柜的都玩的挺开心。”
步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陈恕己瞥了一眼外面基本恢复正常的街道,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客栈,干脆握拳捶掌:“这样吧!反正今天生意被搅和了,大家伙忙完之后一起去天桥转转,别浪费了这难得的空闲。”
姬追雪一听乐了:“我说掌柜的,客栈里面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开业,不都是看你的心情吗?这还叫难得的空闲?”
听她这么说,陈恕己皮笑肉不笑开口道:“既然如此,姬少主是不想去咯?”
“去你的!”姬追雪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小爷什么时候说不想去的?上官,咱俩动作快点,免得姓陈的临时变卦!”
听着两人的斗嘴,上官笙兰嘴角微微翘起,不动声色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到了差不多下午时分,四人收拾好客栈里面,锁好大门后踏上了去往天桥的路。
一路溜溜达达,到地方之后大家才发现今日的天桥比平时还要车水马龙,四处可见出来游玩的男男女女。
走在天桥的步行街上,陈恕己有些挠头:“怎么今天人这么多,平日里可不是这般啊。”
打扮成书香小姐模样,由陈恕己搀扶着的步钰淡淡开口:“比武招亲才过去三天,应该趁着凑热闹来金陵的江湖人士,在回去之前抽空出来走走转转。”
陈恕己一想也是,江湖往日里打打杀杀稀疏平常,好不容易得空来金陵繁华之地看热闹,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回到折腾不断的江湖里,确实有些自己找罪受。
正想着呢,买了几个糖葫芦回来的姬追雪大大咧咧把东西塞到其他人手里:“来来来,这家糖葫芦可是又甜又可口,一点都不嫌腻,小爷从小到大没少在他家买,你们也都尝尝。”
陈恕己不和她推脱,接过来后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甜甜丝丝的口感甚是让人心情大悦,不禁点头称赞:“不愧是姬少主认证过的冰糖葫芦,果然好吃!”
“对吧!小爷还知道不少好吃好玩的地方,今天就带你们好好转一转!”
说着,姬追雪带众人来到天桥附近的湖边,租了艘游船,撑杆驶向湖中央。
湖面上也有不少书生小姐或者一家老小坐在船上各自游乐,星星点点的船只中,四人租下的这艘游船显得毫不起眼。
到了湖中心后,姬追雪便停下手上划船动作,任由游船顺水漂泊,从船舱里拿出两根鱼竿:“好久没出来钓过鱼了,你们仨谁陪小爷好好快活一把?”
神都长大,穿越前也才毕业一两年的陈恕己自然在过往人生中凑不出时间当钓鱼佬,摆摆手谢绝了姬追雪的邀请。
步钰擅长的也是琴棋书画,对钓鱼这种玩乐接触不多,只能由北边长大,水平有限的上官笙兰陪伴姬追雪,一人一边垂下鱼饵。
约莫一刻钟后,陈恕己帮上官笙兰捞起第三只上钩的青鱼,斜眼瞥向还在当空军的姬追雪,欲言又止。
步钰可就没他这么客气了,阴阳怪气开口道:“上官虽然是北边长大,但钓鱼的手艺着实厉害,一会儿功夫就上了三条,实在令人惊讶。”
姬追雪有点绷不住:“老爹曾经说过,钓鱼和下棋一样,是养心之道,讲究一个静气凝神,你们这么功利可就失去了钓鱼的本意——哎卧槽,上钩了上钩了!掌柜的快拿抄网!”
可惜姬追雪刚才注意力都在替自身辩解上,也没有上官笙兰那般惊人的反应力,只得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上钩的鱼挣脱钓钩,在湖面上打了个水花隐入深处。
“呵。”
一声轻笑传入她的耳中,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姓步的!这可是湖中央!!你别逼小爷把你扔下去打窝!!!”
又过了一刻钟后,回到岸边的众人交还游船,上官笙兰跟姬追雪蹲在湖边,将钓到的鱼放回湖里。
与拿桶倾倒的上官笙兰不同,姬追雪在桶里摸老半天,才摸出一只两寸长的小鱼,哼哼唧唧把这条巴掌大的,今日唯一的鱼获扔回湖里:“回去跟你爹妈说,以后识相的多给小爷上钩,不然小爷回头就拿渔网过来,看谁更厉害。”
没想到姬追雪能和鱼较上劲,陈恕己哭笑不得拉起她,这才止住绵绵不绝的碎碎念。
一行人慢慢悠悠往回走,路过一个卦摊的时候,发现有不少人聚在摊子周围,忍不住好奇移步走过去,看看出了什么情况。
来到路边的卦摊,写有“算命卜卦”四个大字的白布幡下,一个身材干瘦,穿着黑衣的老者正坐在小凳上,要不是眼睛蒙着黑布条,估计都吹胡子瞪眼和对面要打起来了。
反观站在他身前,一身素色道袍的老道士,已经是撸起袖子骂骂咧咧:“算命算命,讲究一个心安理得,你这厮没事干说别人这有凶患侵扰,那有厄运缠身,心里可还有你们盲算派老祖东方朔的半点教诲?”
老瞎子听到这话支支吾吾,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陈恕己不懂这方面,好奇问询步钰道:“东方朔不是汉武帝的弄臣吗?怎么和算命的祖师爷扯上关系了?我记得占卜一道的老祖可是鬼谷子来着。”
步钰饶有兴趣听着老道士训斥摆摊的老瞎子,随口做出回答:“传说东方朔怜悯残疾人,觉得盲人谋生困难,便将一种经过自己修改,更适合眼盲之人使用的命理术,传授给了一对盲人夫妻,让眼瞎之人多了谋生手段。后世盲人不忘其恩,尊东方朔为盲派占卜的祖师爷,每年的三月三还会专门祭祀祖师。”
陈恕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也算是长了见识。
老瞎子那边就没他们这般悠哉游哉了,被老道士几句话怼的面色涨红,只得收拾好摊子,拿起布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围观众人纷纷发出欢快的笑声,其中一位商户见老道士批判时字字珠玑,便好奇拱手问道:“这位道长,看你也是精通算命的样子,能不能帮我答疑解惑一下?之前这个老瞎子净给我出馊主意,不知道长可否帮上一帮,我愿出重金酬谢。”
“哎,这位施主客气了。”老道士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钱不钱的看着给就好,不知施主有什么烦恼?”
商户见他愿意帮忙,大喜过望,赶忙说自己家中最近不知为何小儿子老是出问题,不是风寒就是摔了碰了的,想让道长帮忙看看是不是触犯了什么,或者家中风水有变。
老道士先是自己观察一番商户面貌,沉吟道:“我观施主面如满月鼻如悬胆,隐隐有后发梁柱之相,一般的东西也不敢来招惹,也不会在家中长居,就是不知施主家中可有养狗?”
商户闻言有些吃惊:“道长真是神机妙算,家中有一土狗,平日十分乖巧,家里人也都非常喜爱它,就是唯独我家小儿子靠近,老是会见它呲牙。”
老道士又详细问了问狗的样子特征,叹息一声:“哎!如此看来,这狗前世应该与施主有什么仇怨未了,被你带回家后无法报复施主,便拿小儿子撒气,不久之后还会变本加厉。
老道愿给施主出个主意,解消灾祸。施主回家之后,在第三晚上可以假意入睡,等家中土狗睡熟后,将衣服被褥摆成假人模样留在床上,随后离家远行七日。
那前世有怨的孽畜隔天寻你不得,定然会暴怒而亡,到时候施主再将它的尸体悬在深山古树上,待其腐烂消散,切不可土埋火烧,避免再次结怨。”
给了解决办法后,老道士不忘反复叮嘱商户,直到此狗皮肉消解,仅剩毛骨之时,方为怨气化解,在此之前切不可随意取下。如果七天之后回家发现土狗依旧活着,就说明这个孽畜已经成了气候,届时他会亲自出手,化解两者之间的仇怨。
商户听得一愣一愣,连忙掏出银钱来,零零总总二三两,统统给了老道士,表示自己回去就会按他说的做,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变故,还请道长出手相助。
陈恕己也被老道士说得有些心动,刚想上前找他算算,就被步钰抓住手腕:“掌柜的别犯傻,这骗术倒也高超,回去之后我再跟你讲讲其中奥妙。”
对于步钰的判断,陈恕己基本上不带怀疑的,于是把话咽回肚子里,四人又踏上了返回客栈的路途。
等回到客栈之后,陈恕己半开大门,内力催动茶水烧开,给步钰倒上一杯热茶后,又握住茶杯快速降温:“步先生,麻烦给我讲讲那老道士怎么骗人了?”
伸手接过温度正好的茶水,步钰浅饮一口解解渴,随后在其余三人翘首以盼的注视下开口道:“我本人熟读《易经》,其中《周易》包罗万象,就有老道士评判商户的几句话。
看得出来他也有几分真本事,但你们可知道,自古与人算命占卜,都讲究一个察言观色否?算命先生最擅长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身本领全在以过往经验技巧,对不同的人随机应变上。
让我来问的话,也会先问类似是否养狗的问题,因为这就是个两头堵的话术。如果他说没养,那就是家里缺一条神犬镇宅,如果说家中已有,那问题就出在这条狗的身上。
那商户丢下土狗全家远离金陵避祸,七日之后才归家,一般的狗能不被饿死?何况商户家人喜爱此狗,定然会偷偷解开绳索,放任它自行离开。就算土狗自己不愿离去,老道士也说了可以继续找他,商户定然会以为其中有什么牵扯天机不好明说的因缘,再来请老道士解决那只土狗。
说白了,就是把话讲的玄之又玄,随口应付一下面前之人,不用在乎日后是否应验,只要让听的人信服,日后他自己也会想方设法说服自己,不是算的不准,而是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步钰一番话解释完,陈恕己三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个道理啊!
琢磨过味儿来的上官笙兰连忙起身,想要去寻那个商户告知他被骗了,却听一道爽朗笑声从门外传来:“哈哈!不愧是鼎鼎大名的步钰步先生啊,说的完全就是老道我用出的手法。不过当今天下,善于数者又有几人?不过都是见风使舵,顺水推舟罢了。”
除了步钰,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起身,警惕看着走进大门的老道士。
陈恕己率先踏前一步,拱手抱拳:“这位道长,此番话是在寒舍之内讲的,并未当众说出,应该没有碍了道长的事。”
说着,他察觉腰身被上官笙兰戳了一下,于是又补上一句:“只是那个商户家里的土狗,可就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哎!”老道士不以为意,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警觉,“我就是个下山的老头子,何必这么紧张?不过小哥你和身后那位高个侠女所担心的,老道也能理解,不如听我解释解释?”
虽未按他说的放下戒心,陈恕己秉承着远来是客的道理,给他递上一杯茶水:“道长还请坐下,为我们细细道来。”
老道士一点儿都不客气,接过茶杯就近坐下:“说白了,老道我确实是在忽悠,毕竟那位商家也是求个心安。之所以让他携家眷离开七日,是看他关切小儿,已经眼带血丝面容憔悴,不如出去休息休息。
至于家里那条土狗,既然经常对小儿子呲牙,家里人又宠爱这只狗,定然不忍心下狠手教训,假以时日定会将小儿子咬伤抓伤。不如在祸事发生之前驱离此狗放其一条生路,免得日后惨剧发生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