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口处,出现了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婆子。她体态臃肿,肥胖的身躯似一座移动的小山,脸上堆满横肉,那一道道褶皱犹如沟壑纵横,笑起来的时候,面皮抖动,恰似一只丑陋的癞蛤蟆,咧开的大嘴几乎要扯到耳根子。
探春眉头一蹙,轻声问道:“赵嬷嬷,您怎么来了?”
这赵嬷嬷手中稳稳提着一个竹篮,听到探春的问询,忙不迭地应道:“哎呦哟,老奴听闻二小姐回府啦,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急急忙忙地赶来给二小姐问安咯。”说着,她快步走上前,朝着凌梧双微微欠身行礼,那热络的劲头仿佛与凌梧双是久别重逢的至亲,“二小姐啊,您这些年在邺城过得可还舒坦?哎呦喂,老奴这心里啊,可劲儿地惦记着您嘞。”
凌梧双静静地凝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满是嘲讽与不屑,“呵,原来是赵嬷嬷啊,瞧瞧,好些年没见着了,您居然还硬朗地活着呢?”
这老婆子,凌梧双怎会陌生?原主的记忆里,对她的恨意可不比那二夫人沈氏少几分。想当年,她本是伺候凌梧双生母淳于蓝的近身之人,可慕容婉香消玉殒之后,她便转头伺候起了年幼的原主。但那伺候,却似一场噩梦。
起初,厨房依照嫡小姐的份例送来的饭菜,竟都被这贪婪的老婆子独自霸占,原主只能捡拾她吃剩的残羹冷炙充饥,若是运气不佳,连残羹都无,便只能饿着肚子熬过漫漫长夜。待那二夫人沈氏踏入将军府后,这王嬷嬷更是如蝇逐臭,迅速地巴结了上去。
从那时候起,原主的日子便愈发难熬,常年卧病在床,好似一朵娇弱的花儿被风雨无情摧残。如今细细想来,定是这恶毒的老婆子,整日将原主困于床榻之上,不停地在原主耳边念叨她身患重病,而后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强灌而下,久而久之,原主的身子骨便真如她所言,病弱不堪了。
赵嬷嬷被凌梧双这突如其来的冷言冷语怼得一愣,一时间竟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问道:“小姐,您说啥?”
凌梧双冷哼一声,“哼,我说您还活着呢,只是这脑袋好似不如从前灵光了。罢了,不过是突然想起从前您端给我的那些汤药,那滋味儿啊,令我至今难忘。若有机会,真想让您也尝尝,酸酸甜甜的,可都是上好的药材熬制而成呢!”
赵嬷嬷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凌梧双。眼前的这位二小姐,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往昔那柔弱怯懦的模样早已不见踪迹。此刻的她,身姿挺拔如松,小巧的下巴微微上扬,双眸深邃幽冷,恰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那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仿若能穿透她的皮肉,直抵灵魂深处,将她心中那些腌臜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这……这也太邪门了!
赵嬷嬷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努力不去与凌梧双那锐利的目光对视,也不再虚情假意地寒暄,直奔此次前来的主题,“二小姐莫要打趣了,老奴今日是来给二小姐送花瓣的。”说着,她将手中的竹篮高高捧起,献宝似的说道:“咱将军府的小姐们沐浴时,都爱往水里兑些花瓣儿,增添些雅趣。这不,二夫人特意吩咐老奴,赶忙把这些精心挑选的花瓣给二小姐送来,皆是些稀罕玩意儿,可不能委屈了二小姐。”
凌梧双的目光顺势落在那些花瓣上,微微挑眉。只见竹篮里盛着七色堇、合欢花、颜首花、马樱丹、海金沙等花瓣,单看这些花儿,本身并无异样,且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可若是将它们混合在一起,再经热水一泡,那可就会产生奇妙而恶毒的功效。人若在这花瓣水中沐浴,肌肤不会红肿,亦无痛楚之感,但却会奇痒难耐,那瘙痒之感仿若无数细密的蚁虫钻进心底,啃噬着骨髓,令人痛不欲生。
一旁的含春赶忙帮腔道:“二夫人对小姐可真是关怀备至呢。”
凌梧双听了,不禁笑出声来,“哈哈,是啊,这份‘关怀’可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这一招接着一招的,看样子,若是不把我置于死地,二夫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说话间,她的目光再次扫向王嬷嬷,心中暗自思忖,这背主求荣的奴才,居然还能苟活至今,当真命硬。
“那还真是有劳母亲如此费心了。”凌梧双转头对含春示意道:“把花瓣儿都兑到水里去吧,可莫要辜负了母亲的一番‘美意’。”
赵嬷嬷眼见含春将那些花瓣一一撒入水中,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道:“二小姐,让老奴亲自伺候您沐浴吧。二夫人说了,小姐您刚回府,身边的丫鬟年纪尚轻,怕是毛手毛脚的,伺候不好您。”
探春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反驳道:“我连老夫人的沐浴都能伺候得妥妥当当,怎会毛手毛脚?”
赵嬷嬷脸色一沉,那横肉堆积的脸愈发显得狰狞可怖,“迎春姑娘,你这是在质疑二夫人的决定吗?”
“你……”探春气得小脸通红,正要再理论几句。
“好了。”凌梧双轻声呵斥道,“就依赵嬷嬷所言,让她来伺候便是。探春、含春,你们二人到门外守着。”
“小姐……”探春满脸担忧,“让奴婢跟赵嬷嬷一起服侍您吧,奴婢实在放心不下。”
“不必,出去。”凌梧双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说罢,她莲步轻移,绕过精美的屏风,缓缓走到浴桶边。只见她玉手轻抬,利落地褪去身上的宽袍,毫不犹豫地踏入水中。
哼,想用毒来算计我?也不看看我是谁!在这用毒之道上,我才是真正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