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月凤眼微眯,目光锐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长孙诚,故意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他起身。她在通过这种方式对他施压。
气氛空前的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长孙诚心头紧张万分,却保持着军人的坚毅淡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请求起身。他明白长公主是故意在给他施压,他等待着长公主直接说明意图。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许久之后,杨千月笑着说道,“大将军乃人中豪杰,今日跪下来求本宫,本宫便给你这个面子,饶了她长孙悦。”
长孙诚此时不知家中事,连忙磕了个头,“谢殿下开恩。”
杨千月余光扫过脚下的长孙诚,不紧不慢地说道,“别急。本宫还有两个条件呢。第一条,本宫要你灭了突厥,抢回城池,平安地给本宫回来。否则,本宫就上奏皇上,灭你满门。你做得到吗?”
长孙诚有些意外,没想到是如此容易达到的条件,因为这本就是皇帝给他下达的军令状。
他当即举手起誓,“臣愿肝脑涂地!不破胡虏终不还!”
他发完誓后,紧张地等待长公主宣布第二个条件。
杨千月满意地点头,“很好。本宫佩服大将军这样有血性的人。第二个条件就是——”
她凑近了长孙诚,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本宫要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忠义侯弄残,断手断脚断子孙根都可以。总之让他生不如死,但不能真死,不然不好交代。”
说完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说道,“长孙大人,听懂了吗?”
长孙诚心中一沉,以为长公主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不疑有他,连忙应下,“是,殿下。臣定会竭尽全力,不会辜负殿下对臣的信任和宽容。”
他垂下眸子,掩饰住眼中的怒火。实际上,这正是他的打算。
直接杀了忠义侯难免会落下罪证,连累九族,惹祸上身。但既然得到机会一同奉旨出征,肯定要想方设法为女儿报仇。
杨千月满意地点头,“好。那就看将军的诚意了。本宫答应你,只要你做到了,这件事就彻底翻篇。皇上那边也会替将军美言几句。”
最好的合作,就是大家虽然各有各的利益,但目标一致。
长孙诚连忙谢恩。
杨千月微笑着抬了抬下巴,“将军起来吧。对了,本宫觉得你家二公子不错。让他住到公主府陪本宫练剑。”
长孙家的这个二公子可不简单。
他跟长公子的沉稳顾家不同,他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张扬自信,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是随父征战南北的一代名将。
“这……”长孙诚脸色微变,他迟疑了一下说道,“犬子在家向来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臣担心会忤逆惊扰到公主殿下……”
杨千月勾唇一笑,眼睛闪闪发亮,“本宫就喜欢桀骜不驯的。服服帖帖,谨小慎微的都没意思。”
“他已定了亲事。”长孙诚的脸红一块白一块,连忙给儿子找了借口。
杨千月抬了抬眉毛,嗤笑一声,“本公主看中的人,取消便是。好了,本宫在府里等着二公子。该怎么做,想必将军是知道分寸的。”
见长孙诚一脸沉重的模样,杨千月只是笑笑,懒得解释,扬长而去。
长孙诚负手站在阴影里,望着长公主离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一切突如其来就像是梦一样,也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孙寺卿对他很客气,安排轿子送他回了将军府。一进将军府,却听到哭声一片。这才得知,皇上赐死了夫人,他的发妻。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夫人的遗体前,跪在地上,坚毅沧桑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止也止不住。
长孙夫人与他青梅竹马,相濡以沫,夫唱妇随三十多年,替他生儿育女,为他孝养父母,端庄大气,贤惠坚韧。在他征战的岁月里,替他照顾好了大后方。如今却突然离他而去。
思及往日种种,长孙诚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都是李泽厚做的好事!
他心中对长孙悦又恨又心疼,对李泽厚恨之入骨。
一旁的儿女们跟着哭声一片。将士们亦如此。
长孙珩吞吞吐吐地告诉了父亲对长孙悦的处置,长孙诚抚摸着夫人的脸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感慨夫人护犊之心的良心之苦,心中既有痛惜伤感,还有自责懊恼,也跟儿女们一样抱有一丝侥幸的希望。或许有人趁乱救走了长孙悦。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妻子和女儿报仇,杀了李泽厚。却感到头痛欲裂,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你不能杀侯爷,你要辅助他。他对悦儿是真心的,并没有要玩弄她的感情。悦儿喜欢他,怀了他的孩子。皇上已经怀疑你。你应该投靠他。”
这个声音不断地回荡在长孙诚的脑海里,让他头痛欲裂。
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忠义侯害死了他的夫人,害得他的悦儿双目失明,是不折不扣的仇人。
长孙诚脑中天人交战,神情不断变化,时而温情,时而凶狠,时而痛苦,时而茫然。
对立的念头在脑子里打架,他头痛欲裂,禁不住捂着头跌坐在地上。
“爹!”长孙珩和长孙璟同时焦急地呼喊道。
长孙珩关切地问道,“爹,你没事吧?”
转头吩咐下人去请太医。
长孙璟一脸焦急之色地望着父亲,“爹可是在为悦儿担心?我这就寻她去!”
长孙诚摆摆手,模糊的视线定格在二儿子的脸上,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嘴唇颤抖着,一脸慈悲地望着儿子,脑子里在打架。
“爹,”长孙璟焦急地劝道,“爹没事吧。”
长孙诚对着儿子摆摆手,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方才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牺牲长孙璟保住其他人。
“璟儿,长公主点名要你去公主府。你收拾收拾就去吧。”
长孙璟张大了嘴,愣怔地望着父亲,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