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是巫师

“请不要吃掉我！！！”

人影身上燃烧着黑色火焰，连连打滚。

“虽然我对这个世界没有贡献，但是我从来没有坏过事伤过人。不承接您的意志，就连躲在角落偷生都不允许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谁！究竟是谁在吃我的血肉！”

恶心的绿色鳞片在喊叫者的脸上蔓延，但那双绝望的眼睛仍然属于人类，泪水簌簌落下，“我不想死……”

砰！一只触手从对方脊椎中破开，冲向天际。

“啊！”

夏洛克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气。

一双温柔的手拂过夏洛克的额头，“又做噩梦了吗？”

夏洛克看着俯身关切自己的金发少女。

“谢谢。”他低声。

少女点头，又去照顾其他病人了。

夏洛克躺回稻草上，感觉着自己无力的手脚，苦笑。

他是地球上化学制药专业的大学毕业生，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天了。

昨天他甚至无法动弹，今天仍然不能起床。全靠少女索菲亚悉心照顾。

夏洛克甚至不敢问少女是从哪里把自己捡回来的。

因为，夏洛克穿越的原身是一个巫师。

夏洛克得到了原身死前的记忆：被黑焰灼烧，化身绿色鳞片的怪物。

原身死前在向谁哭喊？

这个时代有没有猎杀巫师的传统？

人变成绿色怪物后应该往哪里躲藏？

或者说，原身都发生变异了，为什么自己手脚都在的躺在这里？之后，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夏洛克都不知道，他只能闭紧嘴。

两天里，原身的死化为夏洛克的噩梦，反复重演。搞得他精神饱受折磨。

夏洛克无法起床，也就无法确定自己身处何处，又是什么时代。但他瞧着索菲亚的衣裙，感觉像中世纪的范式。

此刻，索菲亚正兢兢业业地挨个查看病人们。

但是……

夏洛克抬头环视，这里的病人未免太多了。

夏洛克粗粗数了数，不大的空间挤了五十几个人。索菲亚很努力，但也掩饰不了只有她一个照顾者。

病人们甚至没有床铺，包括夏洛克，都是身下垫些稻草。大部分病人无法动弹，空间内回荡着他们的痛苦呻吟。

“巫师大人！”索菲亚惊喜叫道。

夏洛克汗毛瞬间一炸。他立刻一瞧。

索菲亚正在门口把一个青年迎进来。

对方身材消瘦，脸色苍白，手中持有一根粗壮的一人高的木杖。

对于少女的热烈欢迎，青年只是神情疲惫地点点头，然后进了门。

对方也是巫师？

夏洛克立刻不动声色，用余光观察。

少女引导青年巫师走到角落。

“就是他吗？”

“是。”

角落里，一个白发老人满脸通红地闭目躺着。他是这里最严重的病人。

青年俯身检查。

他皱起眉头，“病人年纪太大又过于虚弱，病到这种程度，治愈魔法我施展了也不一定起效。”

但老人已经虚弱到睁不了眼，如果得不到救治，恐怕熬不到今晚。

片刻后，青年叹了一口气，“总要试试吧。”

青年巫师双手攥紧自己的法杖，开始念念有词。

夏洛克偏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

咒语非常长，青年巫师念了一分半钟仍然没有结束。

突然，“咳。”在一个音节上，他卡了一下。

立刻，青年像是喉咙被噎住了，“呃呃呃！”

他法杖一松，双手猛地抓向自己的脖子。

“巫师大人你怎么了。”少女焦急喊道。

砰！

刚才还能好好念咒语的青年，突然倒地打起滚来。一点黑色火焰一闪而过。

青年巫师眼睛爆突，脸上皮肤滚动，绿色鳞片若隐若现。

“不、不不！”青年大哭大笑，双手不住抓挠自己的脖子。

“噗。”

青年巫师的舌头一吐，竟然从口中吐出一条长长紫色触手。触手的尖端卷起，向前探向少女。

“呀！”少女尖叫。

“！”夏洛克一惊，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青年巫师的情况恶化得飞快，不过半分钟，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

青年，或者说绿色鳞片怪物，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痛苦模样。此刻，对方脊背诡异鼓起，脖颈裂开三道缝隙，眼睛蒙上一层白翳鱼泡一般凸起。

他顺手撕掉衣袍，从容地从地上起身，一转头，看向跌倒在地的索菲亚。

夏洛克竟然从那非人的狭长脸上看出饶有兴趣的神态。

怪物向着索菲亚嘴一张，顿时细小触手一齐挤出，张牙舞爪。

“……”索菲亚颤抖带泪，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呱呱呱。”怪物大笑。它竟然恐吓索菲亚取乐。

夏洛克一路踉跄着走到怪物身后。

可有人比他更快。

“噗嗤。”

夏洛克眼前一闪。

一支雪亮的银制匕首从怪物后脖颈插入，“叮”的一声，抵到脊椎。

怪物表情恐怖地转头，探出手蹼不住挥舞，试图抓向身后人。

握着匕首的苍老手掌又是往前一进。

怪物大叫着抽搐倒地了，匕首果断跟进，顺势一圈，彻底把它的脑袋割了下来。

地面上，一片蓝色的血液弥散开。

而且直到脑袋完全离体，挥舞手脚的怪物才彻底不动。

对方起身。

夏洛克看见了一双平静又苍老的眼睛。

对方手中同样拿着一根粗木杖。瞧着像有60多岁，脸庞黝黑，沟壑纵横。

老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提包少年。

少年大概才13、4岁，小圆脸。他好奇探头瞧了夏洛克一眼。

那眼神，既机灵又哀伤。

索菲亚哆嗦着爬起来，“那、那是……”

老人，“巫师被污染而已。寻常的事情。”

索菲亚一脸震惊，“巫师？！污染？！巫师不都是一群大好人吗？！”

好人？

夏洛克想说，没有什么群体能够整体被称为好人。

但是青年巫师的变身太像原身之死了，夏洛克迫切需要解释，他没有打断索菲亚。

老人叹气，“我们巫师能够使用魔法。”

索菲亚和夏洛克一齐点头。

“但使用魔法都有代价，”老人眼神平静，“巫师的代价，就是污染。”

“凡使用一次魔法，就必须承接一次上面的污染。当体内的污染达到个人极限，你们看见了。”

索菲亚眼神一空，“我不知道……刚才巫师大人说了，他的魔法不一定起效，如果我当时……”

“在到达极限之前，没有人真的知道。每一个巫师都心存侥幸。”老人摇头，“他也不是故意……”

夏洛克也跟着沉默。

老人目光突然一转，“就是他吗？”

他指的是还躺在铺盖上的最严重的病人。

“是。”索菲亚震惊。

但她瞬间领会了老人的意思。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索菲亚急得直哭。

她想帮助巫师，但难道她要阻拦病人治愈吗。

老人眼神很平静，“我对治愈术没有什么把握。”

仿佛重演一遍的对话。

夏洛克张了张嘴。

“所以，魏尔伦，你知道怎么办。”老人转头，把手中的银匕首和人头交给自己的学徒。

“一定要彻底、完全地割下头颅。”

原本一直安静站在后面的少年突然眼神一颤，他痛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终于低下头，“……是。”

少年接过手。

一串泪珠跌落在地上。和人头滴下的血并排。

夏洛克虚弱地大喘几次，提了提气，然后向少年伸出了手掌。

少年不解。

老人眼神一柔，“给他吧。”

老人终究不希望让自己学徒落到最残酷的境地。

他向夏洛克颔首一次，表示感谢。

银匕首到了夏洛克手中。夏洛克点头回礼。两个人就在无声中达成了默契。

于是，老人放下心开始念咒语。

在场所有的人紧张地看着他。

五分钟后，咒语念完，老人脸上瞬间一白。夏洛克猛地攥紧了匕首。

万幸，老人脸色不好，身体没有变化。

在所有人心中一松时，老人迅速查看了病人，摇头，“没有起效。你……做好准备吧。”

两个巫师接力，仍然无法挽回一个生命。

索菲亚哀伤地看着病人。

夏洛克沉默。

老人带上学徒要离开了。

夏洛克很不甘心，“巫师为什么要被污染？”

老人沉吟片刻，“你觉得，巫师为什么可以使用魔法？”

夏洛克摇头。

老人突然发问，“世界是如何运转的？”

夏洛克一愣。

“为什么，太阳东方升起，西方落下？天上下雨，又会落雪？是不是真的地火风水四种元素在维持世界？”

“魔法，就是一个巫师观察到了这些现象，于是产生了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先有看法，于是想去改造。就有了魔法。魔法就是改造世界的工具。”

老人突然一笑，满是皱纹的脸竟然露出纯真如同孩子的表情，“魔法，不过是知识而已。”

“可惜，这个世界，现存的所有知识都被污染了。于是，巫师使用一次魔法，就是把自己往悬崖边推一次。”

“魔法治不好他，一方面是我确实不擅长治疗术，”

老人叹息，

“但是，治疗魔法……也已经600年没有变化了。”

老人摇摇头，他扛起地上青年巫师无头的尸体，迎着刺目日光走出门，

“巫师，不过是一群掌握着落后知识的可悲人而已。”

少年小跑跟上自己老师，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站立的夏洛克。

那眼神，既惶惑又认命。

……

夏洛克留在原地。眼神微动。

“怎么了？”索菲亚关切看着他。

“索菲亚？”

“嗯？”

“你觉得，人为什么会生病？”

“因为，人了犯错，违背了神明的意志。”索菲亚嘴磕绊了一下，“嗯，就是神降下惩罚，让疾病从人体内部生发出来。”

“疾病从人体内部产生？”忽略神明的内容，夏洛克问得认真，“巫师也这样认为？”

索菲亚，“书上都是这样写的，教堂这么教的，人人也是这样说的。应该没错了。”

夏洛克低声，“知识就是魔法？”

那更新了知识，就能够更新魔法吗？

夏洛克看向这个病人。老人的呼吸更加微弱了。

青年巫师尝试着挽救他，失败了。老巫师再次尝试了，也没有成功。

青年巫师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夏洛克沉默片刻。

但是人，之所以属于人，就在于不为挽救同类而计算代价！

两个人接力仍然力有未逮的事情，如果出现第三个人呢？

夏洛克，一个新时代长大的化学制药系的毕业生。

加上他，够不够？

“撕拉！”

夏洛克撕掉自己的袖子，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