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珍妮见到的

珍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在一起工作的。

她茫然地张望着，这被小小细绳拴出来的场地，来来回回走着大概一百多号人。

因为没有必要。人多了反而会互骂起来。

男人要么在农田里，要么在工坊里。

女人家的布头活计，更是只要靠在床边就行了。

珍妮不明白有什么工作要这么多人的。小乔治不是说，就缝点布吗。所以，她才壮着胆子来的。

“珍妮大娘，走了”

小乔治发现珍妮没有跟上，催促她。

“哦，哦。”珍妮赶紧也跟着钻过细绳。

小乔治领着珍妮一路穿过人群，并不停留。

珍妮反而不断被两边人们在干的事情吸引去注意力的。

她看到有女工坐成一排的，每个人都离的好远，第一个人只负责把一块大布片裁成两半。

第二个人接过，把两块中等布头裁成四块。第三个人再裁成八块，传递下去。这样依次几个人下去。

珍妮有点惊讶，她知道她们这是在制作口罩，但女人家做针线活计，从来是一个人从头做到尾。然后做的越多，女人的手指越灵活越熟练，做完一个大越快。

现在这样安排，岂不是无法让人做的更快了。

珍妮直摇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安排活计。

另外一边，又是同样的一个人只做一小点工作，几个妇女正在把一堆灰褐色的粉渣倒进木板槽子里。珍妮刚刚已经认识了，这是在做肥皂。

另外，珍妮还注意到，粉渣过滤出来后，一小罐的液体被一个少年小心翼翼地抱走，也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珍妮还看到了几个老匠人在起新的火炉。那炉子的样子和以前的她在铁匠铺看见的完全不同，而且，那么高那么大，不知道是要来烧什么的。

“这是珍妮大娘，她是一个老实人，针线活计也很擅长。请您看着给安排个工位。”

珍妮还在好奇地左看右看，小乔治已经在跟生产小组的管理员介绍她来。

珍妮立刻收回目光，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管理员也是一个中年妇女，她一下子就认出了珍妮，“珍妮？你是哈利的老婆？”

这下珍妮更加拘束了，她提了提自己的口罩，“哎。是。”

“那你跟我来吧，你家的邻居菲利普的老婆也在，正好安排你们熟人在一起。”

珍妮一听，当即脑门发红了，追了上去，“哎哎，这这……”

但管理员没有听见，把她领到地点，安排珍妮在一个空椅子上坐下。

菲利普的老婆闻声抬头，看见珍妮，还隔着口罩对她笑了一下。

珍妮吓得立刻把头往胸口一埋，脸红的都要冒烟。

她生怕对方问自己是怎么来的。

为了避免和菲利普的老婆打招呼，珍妮坐下后对着自己的椅子左看右看，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似的。

这也真的给她看出不一样的地方来了。

这里的椅子居然不是平平放在地面上，而是在泥土地里，挖出来四个深深的槽子，然后把椅子的腿塞进槽子中。

珍妮猛地抬头，她这才发现，这里的女工也和她来时候看到的一样。坐在长长的一条桌子边上，但是全部只坐在一边，对面全部空置。

然后，坐在同一边的每个人之间，还隔着长长的距离。

珍妮的脑门冒出来问号。

“这叫一米线。”

仿佛听见了珍妮内心的呐喊，菲利普老婆一边做着手上的活计。一边解释。

“椅子安置在槽子里，也是为了让你不能移动它。”

“这是河谷镇的新时尚。”菲利普老婆说，“听说，以后见到别人都要隔着一米打招呼。不这么做的女人，都是不懂追求新潮流的土老帽，因为神圣故事上有这么一段，一个有着星星和月亮的夜晚，神明戴着口罩，突然访问了沙丘城……”

菲利普老婆说了很多，珍妮一开始还仔细听着，但没有一会，她就根本来不及辨别对方的话音了。

因为菲利普老婆手上的活计已经传递给她了！

珍妮确实是一个精于针线活的女人，所以一开始她还游刃有余，但很快，珍妮就发现自己如果不聚精会神，手头的活计她就跟不上了！

前面的菲利普老婆在给，后面的女人在要，整条线的布匹全部堆积在她手边了。

珍妮顿时忙活个不停，而此时，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手头上正在做的是什么！

珍妮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只是满头大汗的忙着活计。

直到，呛的一声击打金属的声音，“休息15分钟！”

珍妮猛地推开手边的所有布片，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大喘气了！

而珍妮旁边的其他女工也差不多是同样的这个状态。

休息了一会，珍妮才有力气好奇起来，“我们在做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大约感觉到应该是一件衣服，因为她看见到类似一个衣领的布片。

结果珍妮问出来，旁边的女工纷纷摇头，她们也不知道。

她们的这条桌子，只是整个活计的一部分，附近的几条桌子都在干着这件事情的一部分。

只有最后的组装桌，才知道成品是什么样子。

但有人起了好奇心，推着珍妮一起到了工序最末端去瞧瞧成品。

珍妮不好意思地走近，发现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就是一件长长的大衣。

但大衣的样子怪模怪样的，不像现在人们穿的衣服追求光滑笔挺，这大衣居然是双层的，而且在布料上来来回回缝满了十字格，这让布料古里古怪看起来像划分格子的棋盘。

而且，珍妮惊讶地发现，最后工序的女工，手边居然放着一个大碗，碗里装满了草木灰，而女工正是把草木灰满满地灌注到双层大衣中，并且摊开铺平之后，才细细的缝上十字格。

“这是什么？”珍妮忍不住问出声。

女工瞧了她一眼，“防护服啊。”

“防护服？！那不是用子爵家的窗帘做的吗，那窗帘布料可真的好，听说只要加入除粪队就人人能够得到一套，唉，也是我家老哈利反应太慢，不然……”

说到自己喜欢的缝纫和布料。珍妮就要滔滔不绝了。

“窗帘已经用完了，”女工打断她，“所以这就是大人为我们定制的新款防护服。你别小看它。”

说着，女工拎着衣服站起来展示，

“双层布料。细细的填满了草木灰，瞧着像不像一件坚实的铠甲？别说小小的跳蚤了。我瞧，如果以后爱德华子爵再次征召，男人们随着他到战场上去，穿着它防刀防剑都是足够的！”

女工很骄傲。

珍妮听着，有点羡慕。

她听着甚至也想为老哈利做一件。毕竟，子爵的战争征召每一次都是说来就来。也不肯配刀剑和铠甲，老哈利只能拿着农具去。有这么一件厚厚的大衣，老哈利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几率也大一些。

而旁边的菲利普老婆也跟着开口，“我瞧这大概又是河谷镇的新时尚吧。那我今晚回家就为老菲利普提前准备起来……”

女工当场翻了个白眼，

“当场做也来得及！我们一个小时就能够做出三十件这样的防护服！”

“三十件？”

珍妮一惊，她立刻回头，看了一下在场的女工人数，按照她这个缝纫熟手的估计，这么一群女人聚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制作衣服，应该一天做出两件才对。

但现在怎么能做出这么多！

叮。仿佛突然灵感之神访问了珍妮多年未动的脑袋。她竟然一下子明白了。

是位置！

是一个人一个位置，只做一点点的工作，就能把一天做出两件衣服的速度，提升到一个小时做出三十件!

这样的话，那如果她能够聚集起……

当珍妮正在畅想出神。

“这边人干什么呢？！不允许人群聚集不知道吗？！”

管理员突然大声呵斥。

珍妮立刻吓得缩了脖子，慌的不知道怎么是好，幸好这时有人拯救了她。

“管理员，请再给我分配两个人手吧，不然一个也行！我如果完不成大人交给的工作量，被大人责怪不要紧，但是几天后，饿肚子的是大家啊。”

管理员一听，犹豫了。

“我，我可以去帮忙。”珍妮为了躲过眼前管理员马上到来的责骂，小小声的发言。

于是，珍妮就飞快地，被这个[不让大家接下来几天饿肚子]的自信女人拉跑了。

“我要做什么？”她被对方拉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坚持问出来这个问题。

珍妮非常重视。

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极其重要的，能够几天就生产食物的工作，具体要怎么做。

神明在上！珍妮这辈子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够在几天就成熟！

吃不完的食物，那不是神明下山才能做到的事情吗？！

“很简单！就是清洁稻草而已！”

对方说的自信满满，气势昂扬，看到珍妮露出了明显不相信的神色，她大手一挥，

“你先看我做一遍。”

女人先从一旁的一个稻草堆中拿出了一捆。

边上，已经摆好了一排的大木桶。女人将稻草塞在了每个木桶中。

然后，她又提出一个大陶罐，再将一个盒子拿来，打开，珍妮探头一瞧，里面全部是草木灰。

明明草木灰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珍妮瞧着女人捧着盒子的表情，仿佛她捧的是即将献给神明的乳香，她正在做的是极其严肃的，礼拜神明的工作，而她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女工人，而是神殿中威严的女大祭司。

女人虔敬着举着盒子几秒，才表情端庄地将草木灰撒入水桶中。

然后她使用木棍搅拌，确定液体已经均匀之后，她才小心地捧起大陶罐，将其中液体依次倒入每一个木桶中。稻草都淋入了碱水。

这每一个步骤，这从未经过教育的女人，都做的端庄虔诚。

做完之后，女人直起腰，再次叉腰冲珍妮露出了阳光又自信的笑容。

“就是这样。很简单吧。”

珍妮呆住了。

“骗人！！！”

几秒后，珍妮大叫，“这样怎么可能长出食物！”

稻草浸一浸水就能够就长出食物？更别说只需要几天！

珍妮的人生第一次产生了，这个人在欺骗我的直观感受。

珍妮遇到过一次拦路抢钱的强盗，哪怕是对方拿着刀说借钱用用，她都觉得也许人家就是会还呢?

那强盗说出的话也不会有眼前这女人这么荒谬！

“嘘！嘘！”女人连忙安抚，“别叫，别把管理员招来！”

珍妮不喊了，但是仍然很不服气。

“只是这样做当然是不能长出食物的，但这只是第一步嘛，”女人只好解释，

“这些稻草需要彻底的在这些水中浸泡，而且必须浸泡一天一夜。你看，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接下来的步骤只能在明天做了。所以，你今天要做的只是让稻草变的清洁，那我说的有错嘛！”

然后，女人不说话了。

就仿佛祭坛的大祭司，不想让新来的小祭司知道礼拜神明的秘密。

珍妮慢慢探出耳朵。

如果不告诉我，我就是不干。

女人没办法了，“明天，就需要将已经圣洁的稻草放入这些木头箱子中。”

珍妮立刻好奇探头，她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用词。

女人指示的箱子确实不一样。家庭正常用的箱子都是密密封好的，而，这些箱子，却是只用几条木板就敲上，连个盖子都没有，四面透风。

“然后再蒙上这些布。”女人示意，

“再然后，就是发、发什么的来着，哦，夏洛克大人说是让它们发酵两天。其实就是神圣力量在其中发挥作用的时间吧。”

女人满脸光辉。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把这些蘑菇的种子，哦好像叫孢子，据说是夏洛克大人的学生去树林里挖土发现的，”女人这才掏出关键的菌丝和孢子，

“把它们拌上小麦粉，然后均匀撒到箱子中。只要注意放置在阴凉的地方，干燥了就补充一点水分，只要三天，就能够长出新蘑菇出来。”

女人很不情愿的讲完了。

“原来几天就能够长出的食物……是蘑菇啊。”珍妮微微失望。

“蘑菇怎么了！蘑菇不是食物吗！蘑菇能够让你在几天内就吃上，才吃白面包几天啊，你就嫌东嫌西嫌弃上了？！”

女人这是真的生气了，

“夏洛克大人还嘱咐我一定要多种植一点，给一直吃白面包的你们增加一点叫什么，副食品？呸！我看你们是不配！就滚回去吃你们的白面包吧！不对……这算什么诅咒，我是糊涂了……”

女人扶额。

“我不是嫌弃，”珍妮看着生气的对方害怕地说，

“我的意思是，我听你说几天就能够种植出食物，以为是神迹降临河谷镇了。我刚才还很开心。但蘑菇，只要下雨了去树林里就能够捡到。这不算什么神迹。看来我这一辈子，只能在神圣故事中听到神迹，不可能亲眼看见了。”

“……”女人原本气到背对珍妮，这下她转身，奇怪地看着珍妮。仿佛突然间珍妮变成了一个傻子。

“怎、怎么了？”

“下雨了，去树林里确实能够捡到蘑菇。”

“嗯？”

“但是现在下雨了吗？”

珍妮一呆。

“而且如果你不懂执行仪式，就算现在下雨了，蘑菇也是只能去捡的，大小，多少、不由你说了算数。”

“你什么时候见过人种植过蘑菇？是应该把蘑菇种在泥地里，还是种在草地里？但学会这个办法，以后就永远可以在箱子里，甚至就在家里种植了。神圣故事上怎么说的，从太阳诞生，神明创造了世界，从那个时候起，大家都是下雨捡蘑菇。”

“第一次做出人类诞生以后从未做到的事情，这种法力……”

女人叉起腰，女大祭司的神态又回来她脸上了，

“不就是神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