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老牛

“什么?”

夏洛克以为小乔治跑太快气喘不上来，表达出现了歧义。

“牛!牛!校长大人!是牛!耕地的牛，他要送给您!然后杀掉!”小乔治极度震惊。

夏洛克瞧着小乔治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决定亲自去问。

说要送牛的这个市民，是一个农夫。

瞧着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牵着牛的绳子。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牵着牛慢慢的走着，已经被小乔治落在了很后面。或者说，是故意落在了后面。

夏洛克迎着走上去打招呼，“老乡，您是有什么事?”

农夫抬头瞧了夏洛克一眼，他的脸上已经沟壑纵横，饱经风霜，“领主大人……”

夏洛克一摆手，“现在的河谷镇已经不讲这套了。您称呼我为校长就可以。”

老农缓缓点了一下头，“是。校长大人，刚刚我让小乔治带我过来，是因为我要把这头牛送给您。”

说完，农夫就转身用粗糙的大手爱惜的摸了摸牛脖子。

“哞--”牛也对着农夫缓缓叫了一声。

“送给我?”夏洛克不解。

他刚才听到小乔治说还以为是他转述错误，没想到对方真的是这个意思。

夏洛克跟着农夫看向这头牛。

牛也是老牛了，并且一眼就看的出来，过的并不太好。它眼睛虽大但有些浑浊，全身皮肤上都起了褶皱耷拉了下来，瞧着有些消瘦，不是那些正在壮年期浑身力气的大牛。

但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一条耕牛。属于农夫的巨额财产。河谷镇有的农夫家庭甚至是几家人共同拥有一条牛。

这牛哪怕再老，怎么就平白无故的要送给自己了。

“为什么?”夏洛克问。

老农还在缓缓的摸牛脖子，他的眼睛里全是不舍，牛也睁着大眼也在看农夫，

“刚才小乔治过来发泥土，我听他说了，说您养的那个、嗯，什么蘑菇……”

“是链霉菌。”小乔治插嘴。

老农，“对。是链霉菇，这菇太挑嘴了。它要吃着牛肉才肯长大，所以，我寻思着，既然如此家里的这头老牛就给您送来吧。您拿去好了，去养您的菇。”

“……”

夏洛克惊诧着沉默了。

现在的河谷镇城内，有些农夫家里是藏着牛的。这事他知道。

但夏洛克一直按耐不动。

一是因为，耕牛属于重大财产，如果他突然上门要人家家里的牛，也许一个语句没有表述清楚，立刻就会激起农夫拼死保卫家财的心理。二是，夏洛克拿捏不准这个世界的农夫对杀耕牛这事是什么态度。

更何况，在开大会之前他的根基不稳，他统治河谷镇的合理合法性是建立在批神明虎皮、发面包、老巫师压阵等等事情之上，即使是公平买卖自愿交换，也保不准会传出什么流言。

开爱德华子爵的仓库，人人高兴。动市民自己的财产，太敏感了，不如就当不知道。

但马肉汤养菌失败之后，夏洛克是绝对要换掉培养基配方的。但他的打算是，用铜币或者胡椒和农夫交换，而且是大大超过市场价值的交换，并且让其他农夫都知道。以防当事人事后后悔，传出土匪之类的流言。

现在完全超出了夏洛克的预料，有人送来了耕牛。

夏洛克一步上前，双手伸出下意识的就想去握农夫的手，但又赶紧收了回来，

“老乡，谢谢您！”

“现在特殊时期，我就不和您握手了，牛我现在确实很需要。但我也不能白拿您的牛。我这里还有一些胡椒……”

老农闻言只是缓缓摇头，“大人，我不要胡椒。”

夏洛克愣了一下，“那您是有什么困难?”

农夫点头，“我唯一的一个女儿，生病了。”

夏洛克恍然。

农夫，“我不能要您的胡椒也是这个原因。我虽然老了，但不是老糊涂。我都看的很清楚，河谷镇的所有病人，跟您没有干系，但您都收了下来，还要养蘑菇、做药、救他们。都没有收我们一个铜币。我怎么还能腆着老脸要您的胡椒。”

“我很明白，您这样的人，和爱德华子爵完全不同。”农夫摇头，

“如果是子爵，他承诺能治好我的女儿，然后要我的牛。我也不敢把牛给他。但是如果是您，即使您没有开口，我也知道您一定能够治好他们，是治好全河谷镇的病人，里面包括了我的女儿。”

说着，农夫的眼里流下泪来，划过他脸上层层的皱纹，他突然紧紧抓住手中牵牛的缰绳，

“校长，夏洛克校长，请一定治好我的女儿，让她平安回家。”

说着，老农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一定要让她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啊。”

“哞--”

旁边的老牛缓缓用脑袋拱了拱老农。

夏洛克双手一握，心情复杂。

一个小镇里发生了重大灾难，既有神仆和雅各布这种，毫不关心饿了吃个人像吃家禽的，也会涌现出，像无名的青年巫师和老农夫这一类，互帮互助、奋力拯救彼此的人。

这些人，才是希望。

“您放心，我一定尽我的全部努力!而且，不仅仅是救治您的女儿一个人，是所有河谷镇人。”

夏洛克是在非常认真的承诺。

老农不再悲嚎。

他只是牵着牛静静的注视着夏洛克，然后脸上流下一道又一道的泪水。

……

……

老农单独回去了。

夏洛克手里牵着瘦牛的绳子，望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

刚才，夏洛克几次规劝，希望农夫收下一些胡椒或者铜币，只是作为夏洛克的感谢。但农夫就是不听，死也不肯接受。

在这方面，他真的固执的像一个老人。

“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欠着人家的吧。”夏洛克喃喃自语。

等链霉菌培养出来，提取链霉素，再把病人治好。这个过程中，老农在关键时刻送上了自己家的耕牛，绝对算的上做出了突出贡献。

如果夏洛克作为个人，他是可以欠某一个人的，总有还人情的机会。但夏洛克现在是作为领头人，代表的是他这个团队这个组织，可不能欠着另外一个人什么。

“要不然发张奖状?不行，太轻飘飘的了……”

夏洛克下意识的环视着周围。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被黑灰画了标记的陶壶上。

实物。

不出错的选择。

既可以作为纪念，也足够庄重。就是陶制的水壶看着有些太粗糙了。

即使烧之前勾勒上图案也无法画的太精细，就脱离不了那股原始风格。

夏洛克更好的选择是，

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