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诸葛家落座,闲话,许久还不见主人端饭上菜,心里疑讶,却不便出口。又坐了许久,仍不见主人家的意思。
开始三人还以为可能抓阄耽误了,又一想,不对啊!诸葛抓阄只诸葛一个参加,家人尽可生火做饭嘛,就算不招待他们,难道自家不用吃饭吗?
三人肚子咕噜噜叫唤不停,又羞又愧,却无可奈何。
慢慢地时辰过午,日头开始西斜。
诸葛到门口抬头望了望,喊家人造饭。
“还不到时辰哩。”有人应。
“今日上神光临,早些罢。”
“也好。”
仁义心下早已愤愤,直道真心诚意,不料却是虚情假意!什么上神光临,什么早些罢,都是屁话!推三阻四拖拖拉拉只为省下几口口粮才是真的!真是小家子气!
诸葛转回身,大约看出来了,说:“哦,上神,我们这里一日两餐,不知上神能否适应?”
当然不能适应,可能说吗?方有格只好敷衍:“还好,还好。”
诸葛放了心,稳坐下来。
这样看来饭熟还要一会子,方有格借机问:“诸葛兄,家中可有针线?”
“针线?”诸葛不解,“上神但有需要,尽管吩咐就是了。”
“需要,很需要。”方有格看着诸葛,“我们的热气球破了,需要缝补起来。”
“?!”诸葛看着方有格就像看着一个说梦话的一样,可这个说梦话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上神,神仙怎么会说梦话呢?这就让诸葛如坠五里雾中,又迷惑又忐忑,惶惶恐恐,局促不安起来,坐也坐不安了,与刚才虽虔诚但安稳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是你们说的,我们的七彩祥云。”苗莲娜想了想了,忽然想起来初见桃花源人时他们对他们从天而降的描述来。
“哦,哦,七彩祥云啊!”诸葛一下明白了,眼神里满是敬仰,“啊,啊……”
“有针线吗?”虽然很享受这里慢悠悠的生活,仁义还是催促了。
“哦,有,有!”诸葛忙走了出去,一会儿回来说,“在下已经吩咐内人准备了,上神尽可放心。”
又过了一会子,饭菜终于上来了,依然有酒有肉,三人吃得很是开心。
饭毕,略坐了一会儿,方有格问:“诸葛兄,针线可好了吗?”
“哦,不知上神如此急迫,惭愧。”诸葛满面愧色,惶恐不已。
“这么急干什么?好好玩玩不好吗?”仁义看着诸葛的样子,“看把人家逼的,再说,咱们才是初来乍到呢,权当旅游了不好吗?”
“对啊!”娜娜经表弟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急什么呢?”
“哎,我觉得还是先修好为要,这样随时都能走啊,按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呗。”
三个人正说到这里,忽听噗通一声,一扭头,没看到什么,再往地上一看,见诸葛跪在地上哀哀地看着他们,“上神,上神啊,小人哪里招待不周,尽可言语,小人一定尽力照办!”
“怎么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明白一切都好好的,诸葛怎么突然来了这一出。
“谁也没说你招待不周啊?”身强力壮的仁义走过去一把拉起诸葛,想把他搀扶起来,满以为会像提小鸡一样的把瘦弱的诸葛搀起来的,不料整个儿把他提起来了,仍是跪着的姿势。
“上神,尽然如此,为什么要走啊?”诸葛被仁义提着,两眼流出泪来,“小人只招待了一半,上神就要走,不用说,肯定是小人招待不周了啊。”
“嗐!”方有格又感动又可笑,赶紧走过去,把他抱住,一边替他擦着泪,说,“我们在做今后的打算呢,没想到诸葛兄误解了。”
“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方有格看着诸葛的眼睛,认真地说。
“诸葛兄,桃源虽好,我们也喜欢,可我们总不能在这一辈子啊,你说是不是?”苗莲娜也走过来,虽然只有一步,但这一步却让诸葛感到亲近、信任、真诚。
诸葛看着她,不觉放下两腿,站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苗莲娜说得是,俗话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们早晚都会离开的,只不过……
“上神,小人乞求上神,不管如何,都不要从我家离开啊!”诸葛,满脸悲苦一字一句哽咽似地说,这和半日前他刚抓到一号竹筒时欢天喜地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人不禁感叹,时间只过了半日,人的感情却是天差地别。
“诸葛兄,你多虑了,我们只是修补一下我们的七彩祥云,哪能说离开就离开呢?”方有格抓住他的两臂,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们修补完了,不是……就要走了吗?”一提到离开,诸葛刚刚平复的表情又哀伤起来。
“不都跟你说了嘛,我们只是修补一下七彩祥云,修补完了还会回来的。”仁义见诸葛磨磨唧唧的,有点不耐烦了,嚷嚷道。
“上神不会乘机上天去吧?”诸葛还是不放心,犹犹豫豫的。
“不会的,快把针线拿来吧,我们谢过诸葛兄了。”方有格轻轻催促着,听起来就像讲故事似的,让人听得入心入耳。
诸葛放了心,一会儿就把针线拿来了,欢喜地亮给他们看:“喏!”
三人一看,顿时哭笑不得起来,线确实是线,针也确实是针,只是细如发丝,缝补衣服还行,缝补热气球的气囊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哪里能用呢?
“怎么?不能用?”诸葛察觉到了不对,又不敢确定,小心地看着三人的脸色。
仁义刚要说话被方有格止住了,他发现这里的人们都太敏感了,外人稍有不如意,他们都像剜了心肝一样地痛,可线实在不能用,不说不行,可直来直去也不行。想了想,方有格说:“是否还有别的?”
“哦,是颜色不对,还是尺寸不对?”诸葛揣测着,马上自作聪明地说,“看肯定是颜色不对,七彩祥云一定得七种颜色才行啊!”他思忖着,忽然叫起来,“不好,我家可没那么多种颜色啊,这可怎么办?”
“诸葛兄……”仁义见他曲解了方有格还不自知,越发往错处去,要是不赶紧拦住他,就会越错越远,到了最后一定会搞得无法收拾的。
然而诸葛根本不听他的,马上跑了出去。
这下坏了,要不了一盏茶功夫上神要修补七彩祥云的消息就传遍了桃花村的山山水水角角落落根根稍稍。
这下可好,全村家家户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忙活起来,泡菁麻、葛藤,剥麻皮、葛藤皮,捶麻丝、葛丝,纺线,染色……
处处都热闹起来,人们见了面谈的都是线,开口第一句话一准是线,“你家割了多少葛藤?”“我内人开始纺线了。”“我家在染色。”……线像神经一样牵动着每一个人的每一根神经。
人们满脸都是辛勤的汗水,却满脸都洋溢着喜悦的光,好像纺线不是给别人做的,而是给自家的亲人置办一生中最重要的家什似的。
人们见到三人满脸愧色,却又和颜悦色地安慰他们,有时候还会带他们去看看他们的劳作情况,请他们指出不足或者提出意见。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就算他们给他们准备的是棒槌,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了,不管到了谁家,看到什么都只能点头,微笑。
等他们轮到第二十二号人家的时候,有人家陆陆续续把制作好的彩线送了过来,有葛线,有麻线,有丝线,有毛线,有粗线,有细线,有中不溜的线,有极细极细的线,颜色更多了,赤橙黄绿青蓝紫还不算,紫红、粉红、大红、大绿、翠绿、深绿、明黄、金黄、浅黄、淡蓝、深蓝、靛蓝……层层叠叠,不计其数,令人眼花缭乱。
“怎么没有棉线呢?奇了怪了。”仁义翻看着,嘟囔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根据《桃花源记》的描述,这里的人们是躲避秦朝战乱才躲避道这里来的,虽然时间在流逝,可他们都一直生活在秦朝啊。”方有格郑重其事地说,“而棉花到了宋朝才有,自然不会有棉线了。不过,能有这些也已经很不错了。”
“哦,这倒是呢。”娜娜附和道。
“可是,这也太多了!咱们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啊!”仁义又嚷嚷起来。
“确实太多了!”
然而没人听他们的,彩线依然络绎不绝地转递过来,到了第四十五号人家的时候,已是堆积如山了,如果织成布匹,再做二十个热气球的气囊都绰绰有余了。
方有格不得不开始阻拦他们了。然而,不但没用,反而适得其反。人们说,上神在天上飞,天多大啊,七彩祥云必定也很大,有多大呢?不知道,但肯定要比桃花村大,不,岂止是比桃花村大,应该比整个桃花源都大,比十个、二十个、一百个桃花源都大,要不然上神怎么来得到桃花源呢?这就像大地,人们只能要想出门就得踩着大地,出远门一样得踩着大地,去得越远肯定踩得大地越多。上神的七彩祥云就是上神的大地,就像土地是他们的大地一样,彩线自然像大地上的桥梁,遇到河流、山川、峡谷总得架上一座,要不然怎么过得去呢?当然啦,上神在天上,天那么大,肯定比大地大得多得多了,这样看来,这点彩线哪里会够呢?肯定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百尺一丝……
虽然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好,再说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不是?不过,也不是没有人疑惑过。是这样吗?上神降临的时候只是驾着一片七彩祥云啊,也就是说,上神用的七彩祥云不大,破了的话,需要修补的地方应该也不大。
也有人说,那是上神的东西,我们根本没见过,哪里会知道情况呢?上神没说够,那就是还差得远,还得加把劲儿。也有人说,上神不是阻止大家不要再纺线了嘛。上神阻拦是什么意思?明摆着就是够用了嘛。
又有人说,咳,这还用问,上神心疼一众人等劳作辛苦呗,是上神跟我们客气呢,哪能当真呢?你看,上神阻止是阻止了,可并没有说够用了啊,那就是还不够用。所以,我们真得好好干呢。常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两好搁一好,才能万年好。上神降临桃花源就是给桃花源降吉祥了,哪能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呢?
又有人说,上神的七彩祥云就落在桃花山上,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大嘛。就有人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就像房屋不是大地,但房屋是大地的一部分,马车不是道路,但马车是道路的一部分,船只不是河流,但船只是河流的一部分一样。
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众人连连点头,再没有什么好说的,干得更是热火朝天了。
这样以来,三人越是阻拦,一众人等反而干得越欢实了。
“惭愧,惭愧,我等没给你们做什么事情,却白白地享受你们的热诚招待,叫我们情何以堪啊?”三人开始觉得好玩,慢慢就发现事态严重,再后来就受不了了。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该惭愧的是我们呢。”有人笑呵呵地说,“上神,你们不知道,你们的降临给我们桃花源人带来多大的快乐啊!”
“这从何说起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嗐,上神,你们不知道,我们桃花村实在太大了,六千多户人家,虽然和谐相处,其乐融融,可村子太大,人太多,平常虽也走动,却不像今日这般热热闹闹的。上神的降临已经三次让我们桃花村难得地欢聚一堂了,这是多大的荣幸啊!是我们做梦都求之不得的啊!”有人说。
“真的啊?”
“秃子头上的虱子,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还三次?”
“是啊。要不,小人给您说道说道吧。”
“愿闻其详。”
“这第一次是上神降临的那一天,群村男女老少齐出动,锣鼓喧天,人山人海,人人喜气洋洋,都说上神降临我们桃花村,会给我们带来吉祥的。果不其然,真带来了第二次的欢聚。这第二次的欢聚就是一众人等整着招待上神,争执不下,不得已抓阄。那场面江翻海沸,欢声雷动,真是蔚为壮观。现在各家各户固然都轮到了招待上神的荣幸,且有早有晚,毕竟秩序井然,心服口服,让我们桃花村千百年来与世无争和谐相处的风气得以延续,这是何等的功德啊!然后就是现在啦,能为上神贡献微薄之力,我们都感到莫大的福分哩!俗话说,事不过三。上神刚来,就一连给我们带来三次福分,这是何等的服气啊!上神万勿推辞,就请领受了罢。”
那人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真真切切,诚诚恳恳,三人再无话可说,只好如此。
然而,方有格以为就此罢了,没想到彩线依然源源不断地送来,望着越堆越高的彩线,越发不安了。
“嗐,这有什么好发愁的,他们自觉自愿的,又不是我们逼他们的。”仁义不以为然。
“你说得轻巧,你没见大家天天累得什么样啊?你良心过得去啊?再说,这些彩线我们根本用不完,都浪费了,就太可惜了。”到底是方有格的心上人,苗莲娜很理解方有格,“不过呢,话又说回来,彩线多了,我们才有得挑,有得用嘛。”
“我知道啊,可是真的用不完啊!?”方有格看着那一捆捆彩线,像一捆捆锁链般让他愁眉不展。
“对了!”仁义一拍大腿,“咱们用不完,他们可以接着用啊!”
“对啊。”娜娜也如梦方醒,“这样就不会浪费了嘛。”
“当然不会浪费啊,他们才没这么傻呢。”仁义哈哈大笑。
“嘿,倒也是呢。”方有格也笑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仁义忽然说。
“什么?”表姐不解。
“针啊!”
“对啊!”方有格一拍脑门,惊呼道,“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啊!”
“就是啊,针线针线,针离不了线,线离不了针……”娜娜也惊惊炸炸地应和着。
“就像表姐离不开大方,大方离不开表姐,你俩谁都离不开谁一样。”仁义调皮地向二人吐了吐舌头,翻了翻眼皮,扮了个鬼脸,逗得二人都笑了。
“呵呵呵,眼馋了吧,赶紧把你的另一半找回来呀。”娜娜说着故意往方有格跟前凑了凑,样子十分亲昵。
“你就挤兑我吧,惹烦了我,我不走了,就在桃花源里找一个,马上结婚入洞房,美死你们!”仁义也不甘示弱。
“行了,行了,别斗嘴了,线有了,赶紧想办法找针吧!这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不知不觉他们来到桃花源已经五十天了,早已适应了桃花源的生活,开始的惊喜慢慢变得平静,可梁园虽好,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一想到这,方有格就按捺不住了。
其实,不光方有格,就连对桃花源流连忘返的胡仁义也有了去意了。
“针?”三人都以为这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谁家不定什么时候都要缝缝补补的,针线肯定是有的,没想到第五十八家主人听了顿时满脸通红起来,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施礼不迭,“惭愧,惭愧,舍下家中只有一枚钢针,夜儿个刚刚打了,还没来得及重新置办呢。”
三人听得一头雾水。
主人见状,知道他们没听懂,就换了一种说法:“是这样,上神,缝衣针在敝乡虽说不上是凤毛麟角,可也是不可多得的,每家每户能有一枚已经很好了。舍下的钢针前一天,小人下河抓鱼,不慎被刺伤,内人给小人挑刺,不小心断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所以……”
“这样啊……”娜娜听了,惊得半晌无语,没想到在外面不起眼的小小一根针到了这里居然是一个不可多得且非同小可的宝贝!
“那,你们缝缝补补不可能一根针就做完啊,缝衣服和纳鞋底的钢针肯定是不一样的吧?”仁义忽然问。
“这个自然。”
“这样的话,一根针肯定是不行的哦。”
“这个自然。”
“那怎么办呢?”
“借。”
“借?一根针也借?!”
“对,到邻人家借用,好借好还就是了。”
“你家一直都是这样吗?”
“岂止我家,桃花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毕竟钢针得来实在不易哦。”
“啊!”
“上神,这有什么不妥吗?”
“哦,没有,很好,很好。”方有格赶紧说,“能否烦劳大哥帮我们借一枚钢针?”
“这个自然,何须上神吩咐。”
“爹,你可不能听上神的。”本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不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后生从外面走进来,人还没到话已先至,满脸笑呵呵的,“万一他们修补完了,驾起七彩祥云来也就一顺腿的事儿。他们上了天,我们怎么办?天那么高,我们上得去吗?追得回来吗?后面还有几千家没有轮到招待上神呢,我们岂不成了桃花源的罪人?”
“哦,可是呢。”一语提醒梦中人,主人恍然大悟,马上破涕为笑,“七彩祥云修补不完,想上天也上不去,上神就留下来了。呵呵呵,呵呵呵,哎,乖儿子,爹真是没白养你。”
“嘿嘿嘿,那当然,儿子的学不是白上的。”儿子得意洋洋地说。
“大哥,我们不会……”
“上神,入乡随俗,随遇而安就是了。”
“嗐!照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呢?”娜娜不觉焦躁起来。
“就是啊,难道非得待够十八年,六千六百六十六户人家都轮流招待一遍才行吗?”一想到离开这里遥遥无期,仁义也平和不下来了,烦躁地地走来走去。
“正是。”主人笑微微地说。
“啊?!真得待够十八年啊?”仁义失声叫道。
“是啊,要不然缺了谁家,谁家都会难过的……”
“这也太夸张了吧?难道招待也上瘾啊?不怕麻烦啊?”仁义更是惊叫连连,“你们不怕麻烦,我们还怕麻烦呢!”
“各位上神有所不知,贵客临门哪有不喜出望外的?这可是我们桃花源一千年来的第二次,是真正的千载难逢的盛事啊!如果没能轮够,到了谁家把客人赶走了或者弄丢了,不但是这家人成了桃花源的罪人,就连下家接不到贵客就是被贵客嫌弃了,那会让他们祖祖辈辈都抬不起头来的!何况,今日你们不光是贵客,还是天上来的神仙呢,更是贵客中的贵客,哪有不沾沾仙气的道理?”
“这么严重啊?”
“是啊。”
“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啊?”娜娜迟疑了一下问。
“哦,那是一千多年前了,有一个打渔的武陵人因为迷了路,瞎摸乱撞闯进来了,我们桃花源人把那人好好的招待了一番。直到今天,人们谈起来还是津津有味的呢。”
听了主人这话,三人不觉一震,虽然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了,但都以为是在做梦——做梦嘛,总有梦醒的时候,一旦梦醒什么麻烦事烦心事都会统统不见的,虽然有些心急,可还能风轻云淡,现在听主人家提到武陵人,正是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提到的人,看来他们像武陵人一样冒冒失失地闯进世外桃源不再是梦,而是千真万确的了!
天啊,这可怎么办啊?
这里的人们淳朴、善良、热情,这里的环境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这里的生活慢慢悠悠、有滋有味、怡然自乐……这里的除了美中不足的有些原始外,一切都很好!可正像俗话说的,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啊!他们回家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在这里能干什么呢?享受生活?天天无所事事,能叫享受?能叫生活?白白的浪费生命罢了!
必须离开这里!
离开?说得轻巧,主人已经说了,不住够十八年,六千六百六十六户人家都轮一遍,甭想离开!想离开,只能是偷偷地溜走。溜走,那就不叫离开,而是逃离!
离开也罢,逃离也好,都没有那么简单,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修补好热气球,赶紧远离这个美好的世外桃源,回到自己的家!此外,再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而修补好热气球的气囊,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找到针和线。眼下,线有了,就差一根钢针了!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然而,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紧要关头却被主人的儿子横插一脚,顿时变得遥不可及了!
不行,必须想法子找到钢针!
主人见三人不语,笑眯眯地安慰道:“三位上神,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说完,摇摇摆摆地去了。
三人眼睁睁看着主人远去,知道既然这样,就算再怎么求他也是无济于事的,只能另想他法。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在外面,别说一根针,就算一台缝纫机也不在话下,可在这里赤手空拳,能干什么呢?什么也干不了啊!
有道是事在人为,又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既然主人家能去邻人家告借钢针一用,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告借钢针一用呢?他们作为邻人还能有求必应,自己作为他们认为的上神,肯定更是易如反掌!
哈哈,活人岂能叫尿憋死!
走,借针去喽!——
谁都以为就凭桃花源人热情好客的本性,他们登门求借,肯定手到擒来,然而却吃了闭门羹,不死心,换一家,又是一个闭门羹,再换一家,再一个闭门羹。方有格仍不肯罢休,一口气借了二十多家,有招待过他们的人家,也有正在招待他们的人家,还有将来一定要招待他们的人家,无一例外!这对三人来说还是第一次被拒绝,对桃花源人来说,也是第一次拒绝人!
唉,仁义急得真想到谁家偷一根针出来,等用完了,再还给他呗。
“万万不可!”方有格拦住了他,“这里民风淳朴,真个是路不拾遗,这样的好风气维持下去很难很难,要是破坏起来易如反掌。可是,如果破坏了,再想恢复就是万万不能了!这么好的民风,要是被咱们破坏了,咱们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大不了,咱们再悄悄还回去呗。”娜娜也不以为然地说。
“那也不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还大鱼大肉的,对人家没什么贡献已经够惭愧的了,有什么资格破坏人家美好的社会风气呢?”
这可怎么好?
他们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什么是老水牛掉井里有力使不上的滋味,也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被人豢养的小动物又甜又苦的处境,尽管他们不是他们的宠物,而是他们的是上神……
真个愁死个人啊!
唉——
可是,发愁也没用,日子还得一天天地过。
这天歇晌,太阳偏西的时候,他们来到又一家吃完第一顿饭,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只等第二天晌午再吃一顿饭就该换下一家了——这里的人们一天只吃两顿饭,要是下雨又没什么事的话,他们就只吃一顿饭。这么算来,有的是时间,他们就慢慢踱到村外去了。
天天吃饱等饿,虽然每天只有两顿饭,但无所事事加上急于离开而不得让他们无法泰然,百无聊赖之际,他们决定动动手,一旦谁家需要帮忙就全力以赴,可惜人们慢悠悠地过着日子,没什么可帮忙的,就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比如犁田,插秧,从野地里把家禽家畜唤回家来,他们不帮倒忙就已经是万幸了。既然这样,不要说人们没指望他们做什么,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敢再伸手了。
可时间总得过,既然帮不了人家的忙,那就躲开,别耽误人家事儿呗。可是,躲到哪里去呢?人们眼中的上神总不能天天缩在别人家里混吃混喝吧?思来想去,只好到村外欣赏欣赏自然风光了。
其实,村外的自然风光他们早已看过了,村南,村北,村东,村西,早就看了个遍。想想也是,快三个月了,要是不出去走走看看,恐怕会憋坏的。
走着,走着,他们就来到了当初那个抛竹筒的池塘——琉璃池。
看到这个池塘,仁义来了兴致,嚷嚷着要下去抓鱼抓虾抓螃蟹,说是给招待他们的人家做点贡献。这倒是,他们已经白吃白喝到第八十八户人家了。
仁义穿着裤衩就下去了,没想到看着清澈的池水不怎么深,真的下去了才发现还是挺深的。不过有一点,不管深还是浅,水就像什么都没有一样,水里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仁义一下去,那些正在优哉游哉地游来游去的鱼鳖虾蟹慌忙躲了起来,有的躲在远处,有的躲在泥里,有的躲在苲草下。
躲在远处的根本抓不着,因为仁义的速度根本追不上,躲在泥里的也抓不着,水太深,等仁义一个猛子扎到池塘底,早就搞不清它们躲藏的位置了。这样以来,就只能抓那些躲在苲草下的小家伙们了。
然而它们也不是傻瓜,一等仁义靠近,马上又躲到更远的苲草里去了。
仁义不甘心,憋了一口气,潜在水底等待着伏击。
这招儿果然有效,一会儿,一条花斑鱼晃晃悠悠地游了过来。仁义两眼紧盯着,等鱼儿慢慢靠近,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悠哉悠哉地游着的时候,两手迅猛地弹出来,直扑鱼儿。
鱼儿不知道是受到惊吓还是早有准备,蓦然一个转身,悠然而去。仁义不甘心,猛地往前一窜,牢牢地抓住了鱼儿,随后却陡然放开了,一下蹿出了水面。
“怎么了?仁义。”站在岸上的方有格和表姐被他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担心地问。
“扎到脚了!好痛啊!”仁义说着,慢慢游到岸边水浅的地方坐下来,搬起脚查看,马上惊喜地大叫起来,“有了!有了!有了!我们有了!”
“什么有了?”方有格和女朋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仁义在水下被什么袭击了,赶紧跑过去一看究竟。
到了跟前,看到仁义手里举着的几乎看不清的东西时,顿时兴奋起来:“钢针!哪里找到的?”
“水下。”仁义指着前面的水面骄傲地说。
“水下怎么会有钢针呢?”方有格感到不可思议,望着水面发呆。
“也许是谁家洗衣服掉下来的吧。”仁义很高兴,随口说。
“那可不行!”方有格马上不乐意了,“你们没看到吗?这里民风淳朴,真的像古人所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咱们可不能败坏了这样的好风气啊。”
“什么呀?咱们又不是要他们的,用完再还给他们不行吗?”
“对嘛,再说,你说的是路不拾遗,咱们可是在水下发现的,不是白捡的,是付出代价才得到的!”仁义说着抬了抬脚,假意的哎哟了几声。
“就是嘛,你要是现在就还回去,咱们还能走得了吗?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恐怕等到能回家了,黄花菜都凉了。”苗莲娜也撅起了嘴。
方有格一时也没了主意。
姐弟俩一看方有格的脸,就知道他这算是默认了,高兴地击了个掌。
“这下好了,有了这根钢针,我们修补气囊需要的东西就一应俱全了,再也不用发愁了!”娜娜兴奋得直蹦高。
然而,娜娜高兴得太早了,话音未落,就又发起愁来。虽然针线都齐备了,可以缝补了,可该怎么缝补呢?他们的热气球是他们亲手打造的不假,吊篮是他们亲手编织的不假,气囊是他们亲手缝制的也不假,可他们是用缝纫机缝制的,这里哪有缝纫机呢?没有缝纫机还想缝补东西,这可称得上是千真万确的亲手了——现在只能手工缝制,可手工该怎么缝制呢?这可不像缝补衣服,缝不好,大不了拆了重新缝,这可是气囊,在天上飞的,万一出了问题,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马虎不得的!
三个人一下傻眼了。
过了好一会儿,方有格忽然盯着娜娜看起来,看得娜娜心里直发毛。
“看我干什么?”
“只能看你了。”
“什么意思?”
“现在只有你才能解开目前的困局!”
“我?”
“对,就是你!”
“我也不会啊!”
“你可以学啊,你是女人,跟村里那些女人学女红最方便了。”
“对啊,对啊!表姐,全拜托你了!”
“也只能这样了。”
“我试试吧。”
试试,说得轻巧,真的学起来才发现根本没想象的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单是针法就够叫人眼花缭乱的,什么平针、拱针、倒针、锁边针、偷针、立针、对针、梯子针、卷针、甩针、明缲针、暗缲针、三角针、倒钩针、套结针、杨柳针、一字针、八字针、攻针、寨针、绗针、纳针、缉针、盘针、驱针……光是听名字就够叫人晕头转向的了,更别说学了。
可是,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硬撑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