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条件

“太傅大人,三日后便是皇姐的死期,可我还没有想好,是凌迟,还是车裂。你可有高见?”

我挨在太傅玉珩的身旁坐了下来,庭中满地落叶。

我独自来静心苑看他。

这是冷宫,亦是我长大的地方。

我问他是否住得惯,独自抚琴的他,硬是断了一根弦。

琴弦打在他那修长的手指上,划下一道血痕。

他生得极好的脸上,眉头一簇,却连眼都不抬。

都说琴弦断了不祥,也许我来看他,便足够不祥了吧。

何况我是来告诉他关于皇姐的消息的。

我伸手捻了捻他断掉的琴弦,上面沾了一点儿血迹。

见他还是这般高傲无礼,我便故意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真是稀奇啊……我以为太傅会说我残忍,会为皇姐求情呢。毕竟你们曾经也订过亲,当年皇姐也倾心于你。”

“你是一己私怨,我如何说得动?”他依旧正襟危坐,可耳朵根分明红了。

“太傅此言差矣。”我学着朝中那些酸腐文人说话的样子。

我与我皇姐端华公主的确有私怨,但此番是她与驸马起兵谋反,导致大燕内乱,民不聊生。

大燕国的百姓们正等着一个解释。

若不拿一个人当众处以极刑,恐怕难安众怒。

“太傅你看,驸马爷曹小将军已被乱刀砍死,捉拿在案的人中,能拿来明正典刑的,只有皇姐了。我若轻判了,百姓不服。”

“即便如此,你也当给她一个体面。”玉珩终究松了口。

“哦?那请大人教教我,叛国之罪,如何体面啊?”我故意扶着他的肩站起了身,信步走在庭院里,看看他在这儿是否还缺点什么。

“请赐端华公主自尽。”玉珩似乎是看到了希望,声音高了起来。

“那可不行。百姓们看不到,不够解气。文武百官看不到,不能引以为戒。”

“那……判她斩首。”

“我本是想问问你,凌迟要几刀合适些的……”

“你并不是真心想问我这些。”很快他也意识到,我不过是来玩弄他的。

“的确不是。”我转过身,看着他那坐得端正的身姿,和棱角分明的侧颜。

玉珩生得的确好看,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即使和我在雍国磋磨了四年,风姿也丝毫不减。

“我知道你想见她最后一面。”

我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看向了我,眼中有了几分活人的神采。

“哼……”我冷笑了一声,告诉他,“求我。”

他没有多说,放下了他的高傲,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双手执礼道:“请殿下,让我见端华公主一面。”

我有些失落,没料到他竟毫不犹豫便照做了。

我突然不想和他再做纠缠了,却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我不做违背仁义道德之事。”

“太傅真是小人之心啊……我不过是要你暂时替我主持朝政……”

我亲自领着玉珩进了天牢。

我那在监牢里蓬头垢面的皇姐端华公主,一见到我便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打算痛骂一顿,却在见到我身后的玉珩时突然变得柔弱了起来,楚楚可怜地落下了眼泪:

“妹妹……我的好妹妹,从前是姐姐不好,苦了你了……你原谅姐姐吧……”

不愧是皇姐,看似每个字都是对我说的,实际上都是说给玉珩听的。

我想,她这么一哭,玉珩的心都揪起来了吧。

我并没有搭理她,只回头对玉珩说:“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

玉珩和皇姐究竟说了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

只是在玉珩离开天牢后的第二天,皇姐便“疯了”,满嘴胡话之余,到还不忘拿我在雍国为质四年、受尽屈辱的事来大肆宣扬。

我不知道是不是玉珩别无他法,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但这并不会让她逃脱死罪。

也许她会希望自己真的疯了吧。

毕竟,数着自己的死期,才是真正的折磨。

何况我一直告诉她,给她判了凌迟之刑。

“公然将一国公主当众凌迟,的确是残忍了些。”

时近黄昏,我还在御书房中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并没有意识到玄墨走了进来,待我抬起头时,他已经站在了我的案前。

“但总归是要她死的。当真装疯乱喊乱叫,你不想听,先毒哑了便是。凌迟的时候,让她连哀嚎求饶都做不到。”

玄墨为人是有几分狠辣的,但无需顾忌流言,我还真想这么做。

眼下玄墨是唯一能够自由进出内宫的人,也是朝野上下,唯一一个真正属于我的人。

毕竟是他一路帮着我从雍国打了回来,平息大燕内乱,才有了眼下暂时的稳定。

至于朝中那帮迂腐老臣,根本就不认我。

除了政务,我还有更多明枪暗箭需要应付。

我不能全然依赖玄墨。

他是雍国人,还是雍国皇室,即便他效忠于我,也难逃朝野上下的指摘。

何况我与他的关系,更是这帮老臣的谈资。

如今想来,对付这帮人,的确只有玉珩的面子好用。

他是大燕名门之后,又师从三朝元老,年纪轻轻便升为太傅,位列三公。

“连你都觉得我残忍了,更何况玉珩呢?”

我将手中的笔扔在了一边,思考着我的下一步棋。

玉珩离开了天牢,便径自去了冷宫,再没有和我说过话。

可我真的需要他。

“拿我与他比,是想看我争风吃醋的样子?”玄墨走到了我身后,双手落到我的肩上,轻轻帮我按着。

我往后一靠,贴在了他身上,闭上了双眼:“我早就改了斩首。只是不想让她死得太容易。”

“你既然恨她,百姓也需要解恨,判她凌迟也没有什么不对。成王败寇,自古如是。”

我握住了玄墨的双手,不自觉摇了摇头:“也许我没有那么恨她。端华不过长我两岁,当时她懂什么?若要恨,那也是恨我父皇和张贵妃,可他们倒是轻松地撒手人寰了。但如今,除了百姓要解恨,满朝文武也盯着我的所作所为啊。他们怎么会轻易让我登基称帝呢?”

我突然觉得异常疲惫,不过才接手大燕的朝政几日,便像是过了半辈子。

帝王之路难走。

“你才十八岁,难道熬不过那帮老朽吗?未来的陛下……”玄墨俯下身,双唇贴着我的耳朵,一时间我有些意乱情迷,忘了自己本来在批阅奏章。

许多天来堆在案上的奏章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