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哥

1986年六月初一。

不过七点，外面的鞭炮声便将黄新华从睡梦中吵醒，正想睡个回笼觉，却发现后脑勺硌得慌，这感觉完全不像是睡在枕头上。

眼睛微眯，双手却在一旁扒拉着手机。

等等，为什么会有鞭炮声？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都多少年了？还有人顶风作案？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陈旧的木头天花板，空气中还有些许腐朽的味道。

而原本的棉花枕头却变成了粗糙的稻草，难怪会有硌人的感觉。

对于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黄新华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是没睡醒？还在做梦？

墙上的裂痕，陈旧的床架，被洗的褪色的大红被褥清晰的出现在黄新华眼中。

没错，这就是他没结婚前住了十九年的房间。

“新华，吃饭了。”

敲门声响起，黄新华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影，大嫂！

“来了！”

黄新华赶紧起身，却因动作太大导致膝盖撞到了床沿上。

嘶～

清晰痛感告诉他，这并不是做梦。

打开房门，一瘸一拐的走出去，黄新华看到客厅里大嫂和二嫂带着大侄子已经坐在八仙桌上了。

老屋很大，有着前中后三个大厅，中间是天井，有二十多米长，天井的左侧是中厅，右边则是并排的三间卧室，此时并没有人住。

按照记忆取来牙刷，黄新华脑袋懵懵的蹲在天井旁开始簌口。

自己只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就回到老屋了？

那边的自己怎么办？一个孤寡老人住在出租屋，会不会死了半个月都没人发现？这得给房东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

洗漱后黄新华来到前厅，大嫂正在喂小侄子吃饭，而二嫂则是看着门口的香烛贡品，防止有鸡鸭靠近。

小侄子不愿吃饭，看到黄新华过来奶声奶气的说道：“小阿叔，你昨天说带我去街上吃混沌，怎么起的这么晚？”

大嫂则是面露凶色：“饭都不吃，还想着吃混沌。”说着看向黄新华：“以后别带他去吃零食了，不然整天不吃饭。”

对于这小侄子，黄新华可谓是特别喜欢，能在自己老无所依的时候主动提议跟他吃住，也算是没白疼。

不过考虑到自己有儿有女，跟着侄子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所以最后也就作罢。

饭已经盛好，放在主位上，八仙桌上有着两素一荤，辣椒炒肉，空心菜和毛豆。

“大嫂，大哥二哥还有老爸他们去哪了？”

“建华和春华都上班去了，爸妈趁着太阳不大，早早的也去地里干活了。”

对于这个小叔子，两位嫂嫂都没有太好的脸色。

快二十岁的人了，整天无所事事跟着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要不是两位老人还在，说不定早分家了。

黄新华应了一声，脑子里却是在快速转动。

小侄子这年龄，应该是有三四岁的样子，那自己应该是回到了85年左右。

看着门口的香烛贡品，黄新华扒了口饭说道：“今天是初一还是十五？”

在他们这，每个月的农历初一和十五都会拜神，这也是为什么大早上他会被鞭炮声吵醒。

“初一。”

“初一？”

突然，黄新华瞳孔猛然放大，这另他想起了件不好的事情。

“几年几月了？”黄新华接着追问。

“读了那么多书，现在几年几月都分不清？”大嫂冷哼一声：“八六年六月。”

六月初一？

黄新华突然起身，紧接着朝门外走去。

“诶，你这饭还吃不吃，不吃我喂鸡了。”

二嫂的声音在后边响起，黄新华却是不管不顾朝着村口的方向跑去。

“这家伙肯定又是和那群狐朋狗友约好去哪里了。”

“别管他，中午那顿可以少下点米了。”

大哥二哥都在矿里上班，在这个年代，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挖矿，甚至有不少外省的人也来到了他们这儿淘金。

农历六月初一，大哥黄建华就是在今天因为矿洞坍塌去世的。

那一年时间里，全家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大嫂更是隔年就改嫁了，留下一个四岁的侄子给二老照顾。

如今重活一世，黄新华必须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矿山在三十里地外的隔壁镇，具体发生事故的时间黄新华只记得个大概，应该是在九点半到十点的样子。

“大伯，现在几点了？”

黄新华路过村口，看到远房大伯此时正坐在院里。

“八点了，新华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

黄新华没有停下来回话，而是迅速盘算起来。

三十里地也就是十五公里，他不清楚大哥发生事故的具体时间，只知道是在九点半到十点，如果是九点半的话，他最多只有一个半小时了。

十五公里跑一个半小时，对跑步爱好者来说，已经是中等偏上的强度水平了。

大哥比黄新华大八岁，在他印象里，这位大哥憨厚老实，结完婚后也经常给自己零花钱用，只是后面记忆越来越模糊，那模样也快记不清了。

来到镇上，黄新华发现人特别多，集市上更是人挤人。

今天初一，一四七是镇上赶集的日子，难怪人会这么多。

可是黄新华却特别着急，他把这事给忘了，如果知道人这么多的话，他肯定会选择绕道。

可是现在来都来了，再返回去绕道的话可能耽误的时间更多。

“喂，新华你这么急着是去哪？”

黄新华寻着声音找去，发现黄谦友几人正坐在茶馆里喝茶。

“坐下喝茶啊，谦江说中午他家没人，我们去集市上买点野味搓一顿。”

黄新华停下脚步，谦友是村长家的儿子，他们几个凑在一起玩，平日里不干啥正事，在村里属于人厌狗嫌的存在。

不过他记得黄谦友应该是有一辆二八大杠，在这个年代，整个村也没有几户人家有，要不怎么说是村长家少爷呢。

想到这，黄新华连忙跑了过去。

“谦友，你那二八大杠借我用一下。”

“你要去哪？”说着，黄谦友掏出钥匙放在茶桌上：“看你这么急，有什么事跟我们说说，看能不能帮忙。”

“对啊，反正我们也闲着无聊。”

黄新华摇了摇头：“有点事要去一趟隔壁镇，你们先玩，回来找你们。”说着便拿起桌上的钥匙往外走去。

“你车放在哪？”

“叶屠夫档口旁边。”黄谦友接着问道：“中午来谦江家吃饭不？”

“看情况吧。”

凭着前世的记忆来到叶屠夫档口，黄新华看到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正靠在墙角。

用钥匙打开座椅下面的转轮锁，黄新华连忙推着往隔壁镇走去，现在集市人多，实在不好骑。

不过有了自行车，十五公里应该可以在一个小时内赶到。

买了一个西瓜绑到后座上，黄新华也成功挤出了集市。

就这么突然跑到矿山，实在有些说不清，于是黄新华就顺带买了一个西瓜。

二八大杠快有三十来年没骑过了，按照记忆推着车助跑一段距离，随后翻身而上，倒是轻松，除了车头有些晃荡，却也没有摔倒。

熟悉了一下后黄新华便埋头苦蹬，出来应该有十几分钟了，那现在就是八点十几分，他必须得在一个小时内赶到。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不过也不好走，万幸的是这几天没下雨，路上虽然灰尘不少，但却并不泥泞，不然的话一个小时还真不一定赶得到。

黄新华不止一次怀念过家乡的风景，那成片的稻田，热闹的集镇，不过此时却没有了心思的欣赏。

八六年的六月初一恰好是小暑，不过十几分钟，黄新华便已经蹬的满头大汗。

不过想到大哥去世后给一家人带来的痛苦，黄新华便感觉身上疲惫褪去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能远远的听到炮声了，那是开矿用到的雷管。

再转过几个弯便看到了远处的矿山，一时间，黄新华便骑的更快了。

“哟，新华怎么也来矿山了。”

“我来找我哥的，给他带了个西瓜。”说着，黄新华继续往山上赶。

上山的路明显更废力，此时黄新华感觉双腿都有些发抖，不知今晚睡一觉后明早还能不能起来。

一路上很多熟悉的面孔给他打招呼。

“新华，你怎么过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黄新华耳边响起，正是二哥黄春华。

“大哥呢？”

黄新华转身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大哥黄建华的身影。

“大哥在矿洞里，应该马上就要出来了。”二哥黄春华将水壶递了过来：“先喝口水，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黄新华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面色焦急的说道：“你赶紧将大哥叫出来，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啥事这么急？”黄春华接着说道：“不会是没钱花了吧？”

“哎呀，你先别管，赶紧把大哥叫出来。”

“别急，你大哥应该快出来了，进去有半个小时了，不差这会儿。”

黄新华见状，自己跑到矿洞口大声喊道：“大哥，快出来，我有事儿找你。”

“新华？”

“新华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