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塘碎骨

熙熙攘攘,烟火缭绕。

正午,酒楼里正是上人的时候,洗菜的切菜的颠勺的传菜的,忙的脚不沾地不亦乐乎。

外面喊了一声什么,厨子应了句,从木架子上取下两只金黄滴油的烤鸭来,冒着热气放在案板上:“景若曦,把这个片一下。”

“好的。”站在案板前的女孩子应一声,一手扶着案板,一手拿起了一旁的刀。

刀是剔骨尖刀,略有狭长,给人种十分锋利的感觉。可握着这刀的手却是女孩子特有的白皙纤细,指节分明,看上去似乎没有一点力气。

手的主人也是如此,景若曦是个不过十八九岁,文静窈窕的女孩子,眉眼微微低垂着,面容姣好,但身形有些单薄。和无数穷人家吃穿不好,不得不小小年纪出来讨生活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可就这单薄瘦弱的姑娘,手腕微动,只见尖刀在手掌中行云流水的转了一圈,划开烤鸭的皮。

她手上的动作快的几乎叫人看不清,不过是眨眼之间,一只完整的烤鸭就剩下个骨架。

骨架上一点儿破损都没有,而一旁的盘子里,是一片片厚薄相当的鸭肉,每一块上,都还连着金黄的皮。

简直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景若曦在这恒春酒楼后厨里是个打杂的,但比旁的打杂工钱要多一点,也不用干那些搬搬扛扛的重活儿,就因为这一手叫人叹为观止的刀工。

“若曦这刀工是真好,就是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那也就是这水平了。”就连一向严苛的厨房管事也忍不住夸了一句,然后猜测道:“你家以前十有八九也是开饭店的,哦,也许是杀猪的。”

景若曦低头笑了笑,低声道:“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可别勉强,慢慢来,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站在一旁手脚利落配菜的妇人忙安慰着。

景若曦应一声,抬头的时候伸手撂了一下头发,遮去了眼中没有来得及掩饰的一点亮光。

妇人端了两个大盘子来,帮着景若曦一起装盘,突然听到外面闹哄哄的。

怎么了这是?

还没等众人出去看看,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脸色很难看,口中喊着:“伍婶伍婶,出大事了,找到伍大哥了。”

“什么?”妇人整个人呆住了:“他,他回来了?”

小厮脸色更难看:“不是,他,他……”

“他怎么了?”何洋荭急道:“你快说啊。”

“我说了你别急啊。”小厮纠结道:“他死了。”

啪的一声,何洋荭手中的盘子落了地。

“伍婶你别急。”景若曦一把紧紧握住何洋荭的手腕,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伍大哥失踪一年了,怎么就突然死了?哪里来的消息?”

“就在外面。”小厮擦了擦脸上的汗:“外面那个池塘,刚才有人从里面捞出了几块人骨头,然后就报案了。去了好些捕快,说从一块骨头上有个残了的玉佩,有人认出来,是伍大哥常年随身带的。”

何洋荭身体又晃了晃。

景若曦虽然看起来单薄的很,力气却很大,一手托着有些往下滑的何洋荭,转头对管事道:“刘师傅,我陪伍婶出去看一下。”

“好好好,快去。”管事摆了摆手,催促道:“小心点啊。”

景若曦几乎是架着全身无力的何洋荭出了门,一边安慰着:“伍婶你别着急,哪能有这样巧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他们看错了……”

何洋荭使劲儿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又再大了一些。

这是个野塘,就在饭店门面,没走多远便看见边上围了一圈的人,有穿着官府的,也有周边住着的百姓来看热闹。

有人眼见看见了何洋荭,立刻喊了出来:“伍婶来了,伍婶来了。”

何洋荭快步跑了过去,到了池塘边,啪的一声跪了下来。

池塘边的草地上,果然零零散散的堆着一些白骨,一个大妈道:“大人,她,她就是何洋荭。”

官差面无表情的道:“你就是何洋荭?”

何洋荭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哆嗦:“我,我就是。”

官差将一块只剩下半块的玉佩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个你认识不认识。”

何洋荭将玉佩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对对,这是我相公的……”

“这玉佩是缠在白骨上的,那这人应该就是你相公伍新春。”官差道:“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何洋荭的相公在一年前失踪,音讯全无这会儿突然得知死讯,她嘴唇哆嗦了两下,突然一嗓子哭了出来:“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了……”

官差有点不耐烦:“行了,先别哭了,先跟我们走一趟。要找你问点情况。”

景若曦知道何洋荭已经乱了分寸,连忙一把将她扶起来,低声道:“伍婶你别急,我陪你一起去,半块玉佩说明不了什么情况,官差也只是问一问。”

可景若曦话还没说完,便被官差一推:“闲杂人等让一下。何洋荭,走吧。”

那官差力气大,猝不及防推得景若曦往后跄了一步,一下子坐在地上,手边碰着硬硬的,回头一看,却是一块从湖里刚捞出来的骸骨,上面还挂着水草。

恐惧尸体和死亡是人的本能反应,就算现在是光天化日,一般人也受不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副骨头。可景若曦也许是吓呆了,没有普通人一样大声惊叫或者赶忙逃开。

景若曦的视线像是被那几块骨头吸引了一般,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竟然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然后她略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去,还没碰到白骨,突然一只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没事吧?”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景若曦连忙顺着那力气站了起来,那人也就放开了手。

她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见面前的是个年轻男子,竟然还是个美男子,一晃眼中,只叫人觉得五官清俊,眉目如画,虽然英气逼人,却又带着点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