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蒋国公别院,柴令武一大早便被从淮南赶回来的国公府管事叫醒。
别院的礼厅正中,数名管事正襟危坐,主位上,柴令武依旧呵欠连天。
“启禀小郎君,此次我等前往淮南,购得精米两万三千余石,其中每石精米合一百二十文,共计花费银钱两千七百六十余贯,这是账本,还请小郎君过目!”
为首的管事说着,起身恭恭敬敬的将账本呈送到柴令武手边。
柴令武本来瞌睡正浓,听见管事报出的花费和购买回来的粮食后,顿时愣在了原地。
“淮南的粮食,这么便宜?”柴令武揉揉脸颊,难以置信地反问那管事一句。
管事微微皱起眉头,轻声解释道:“好叫小郎君知晓,淮南的粮价其实不算便宜,十二文一石,相比去年关中飞蝗之时,还上涨了两文钱!”
“呃.......”柴令武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很像个傻子。
他很想问一句:“十二文一斗的粮食......真的很贵吗?那他昨天刚赚了四千贯算什么......”
但思索片刻,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这个听起来略微有些降智的问题,毕竟,大唐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每天挣四千贯。
何不食肉糜这种笑话,绝不容出于一个穿越者之口。
他轻咳一声,抬起头看着那管事问道:“你们回来的时候,运河上可有两淮粮商运粮前来洛阳售卖?”
管事点点头,低声道:“有,只是不多,毕竟属下没去淮南之前,淮南粮商知道的洛阳粮价是六十文一斗,而粮食这种东西,长途跋涉运送过来,利润还没有路上的损耗多,洛阳城六十文一斗的价格,除掉路上的损耗,与淮南卖十一二文一斗的价格,在利润上并无区别。”
管事是个聪明人,三言两语将柴令武想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然后就映衬得柴令武像是一个傻子。
柴令武忍不住朝管事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我问你了吗,你就说这么多!
简直......岂有此理!
管事像是没看见柴令武的眼神,仍旧自顾自的说道:“不过未来几天之内,洛阳城中的两淮粮商应该会多不少,属下一次性买了两万多石粮食,引起了不少粮商的注意,再加上小郎君让属下在两淮之地散布的谣言,也还在持续发酵。”
这下,柴令武是真有点蚌埠住了,恶狠狠地看向管事质问他:“你对我有意见?”
管事不咸不淡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自责,没能守住公主殿下留下来的基业!”
柴令武嘴角一抽,心里那点怒火瞬间消散,目光不自觉的环视其他管事,以及不知何时来到礼厅陪座的屈突寿,想要从他们的表情上寻求一丝认同感。
只是这一次,连最是把他当成主心骨的屈突寿,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好好好,我错了行了吧!”柴令武认命般举起双手投降,然后对着屈突寿努了努嘴,期冀他能站出来帮自己说两句公道话。
没办法,这些管事,基本上都是原身那位公主母亲留下来的三高家臣,不仅资历高,辈分高,在府中的地位还高。
臣子劝谏,君王不听,那必然是昏庸,其实家臣也是一样的,何况他只是一个纨绔二代,还不是柴氏家主,甚至不是柴氏继承人,理论上来讲,他甚至都没有变卖柴氏产业的权力和资格。
这一次,他几乎是下强项令一般,让留守洛阳的管事变卖了国公府所有产业,这些家臣对他有意见,实属正常,要是没意见,那才是见鬼了!
接受到柴令武求救的目光,屈突寿硬着头皮起身:“那个,我来说句公道话......”
“公爷请讲!”听见屈突寿开口,那管事赶忙恭恭敬敬转身,对着屈突寿屈身一礼。
屈突寿脸皮一跳,忽然对柴令武投来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贤弟啊,要为兄说你这事儿办得确实不地道,情况再难你也不能变卖祖产啊,何况这还是公主殿下留下的遗物,那败家的方式也挺多,你干嘛非要选让人戳脊梁骨这一种?”
“嘶~”柴令武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突然“叛变”的屈突寿。
不是说好的好兄弟一辈子吗,不是说好的为两肋插刀吗?
这个死叛徒!
屈突寿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柴令武挤眉弄眼,柴令武小脸一黑,恨不得上前给他来一套断子绝孙脚,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文武双全......
“咳......诸位,时间不早了,老夫令下人设了宴席,咱们有什么话,不妨边吃边说如何?”屈突寿责备了柴令武一顿,赶紧转移话题。
众管事对视一眼,齐齐朝屈突寿行礼:“如此,便叨扰公爷了。”
“应该的应该的!”屈突寿笑容满面,完全不像一位国公爷,倒像是一个揽客的大龟公。
言罢,叫进来守在门外的国公府管家,将一众霍国公府管事请出礼厅,然后故意落在后面,与满脸怒容柴令武一道出门。
“死叛徒!”柴令武低声咒骂着屈突寿:“你好歹也是一位国公,能不能有点骨气?”
屈突寿白眼一翻,没好气道:“骨气,那也要看对谁,你家这些管事,当年可都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亲卫,知道啥叫亲卫不,殿下让他们去砍国公爷,他们都不带半点犹豫,你一来就把公主殿下的遗产给卖了,还是贱卖,就这败家程度,他们没把你打死,还对你俯首听命,那全是看在你是殿下亲儿子的份上。”
柴令武嘴角一抽,直接被整无语了,他承认,理是这个理,但是从屈突寿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是一股子软骨头的感觉呢?
“为兄知道你想救民,但这步棋你确实走错了,我劝你还是找个机会,把那些产业赎回来,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屈突寿揽着他的肩,放缓语气轻声劝道。
柴令武神色阴郁地点头应下,和他一起走出礼厅朝饭厅而去。
才走到半路,就见黄元朝他匆匆跑来,一脸凄惶道:“小郎君,宁......宁秦县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