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秦县公?”柴令武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宁秦县公指的是谁。
一旁,屈突寿也愣了一下,从脑海之中搜索出宁秦县公这个封号之后,不由得皱眉问道:“即是宁秦县公到了,何不请进门来一叙?”
“何全兄,他来洛阳干嘛?”柴令武低眉自语一句,招呼二人:“先去迎一下何兄吧!”
“走走走,先去请宁秦县公进门再说!”屈突寿自无不允之礼,一把拉住柴令武,带着二人朝别院大门快步走去。
蒋国公府别院门前,何全双目通红,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他身着黑色长袍,手臂上缠着一圈白纱,身后还聚集了数十骑与他打扮别无二致的精壮汉子。
柴令武迎出府门,看清何全与他身后亲卫的打扮之后,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马叔他.......”
他一个箭步冲到何全身旁,目光定定地看着何全手臂之上表示戴孝的白纱,沉声问道:“马叔他怎么了?”
何全一双虎目像是烧红的炭火,疲惫的脸上满是悲痛,看见柴令武,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眼泪哗哗直流。
“小郎君,大......大将军他,他......崩逝了......”何全颤声说着,双膝一软跪在柴令武跟前,整个人泣不成声。
不祥的预感成为现实,柴令武眼前一阵眩晕,心脏下意识的抽痛了一下,这不是柴令武的情感,而是属于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闭上眼睛,缓和着这具身体表露出的哀伤之意。
好半晌,他的心绪恢复平静,低头看着泣不成声的何全,语气低沉发问:“马叔崩逝,什么时候的事情?”
何全泣不成声道:“六......六月初三。”
听见何全报出的丧期,柴令武眼前又恍惚了一下,忍不住厉声质问:“这都半个多月了,为何现在才来报丧?”
“大......大将军不许,大将军......不愿坏了郎君大计!”何全泣不成声的给柴令武解释,听得柴令武表情都有些拧巴起来。
何全抽噎着继续解释:“朝廷料理了大将军的后事,公爷让大郎君到长水县服丧,大郎君也不许我给小郎君报丧!”
听着何全的哭声,柴令武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起来。
他知道,马三宝一直以来,都是偏爱他,或者说偏爱原身这个柴绍和平阳公主的小儿子的。
只是他作为鸠占鹊巢者,对这份偏爱的感触并不算深,毕竟,他已经是一个完全成熟的灵魂。
但此刻,听见何全说马三宝甚至连死都不愿打扰到他,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份偏爱究竟有多么沉重。
再看看跪倒在地上的嚎啕大哭的何全,他的心绪便更加复杂了。
马三宝,是真的将他的一切,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留给了自己。
“起来吧!”沉默片刻,柴令武俯身搀扶起何全。
何全起身,泪流满面的与柴令武对视,心情悲痛不已:“小郎君,大将军死了,我的第二个父亲,也没有了!”
柴令武亦是满心悲切,纵然“他”这个柴令武,没有与马三宝好好相处过,甚至他对马三宝都谈不上了解。
但他终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他来到大唐这数月时间,马三宝先是以洛阳之事为他铺就一条金光大道。
死后更是毫无保留的将一切遗产,都留给了他这个国公府次子。
这样的恩情,足以让他打心底的认可这位一手将他拉扯长大的长辈。
“我知道,我都知道!”
耳边萦绕着何全的抽噎声,柴令武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膀:“从今往后,我也也少了一个愿意毫无保留的爱我,不分是非也要为我遮风挡雨的长辈了!”
听见柴令武此言,何全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柴令武沉默下来,不知要如何安慰何全,他能理解何全内心的悲痛,但他终究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要是他不是他,或许,他也会如何全一般。
屈突寿和黄元对视一眼,亦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姿态。
尤其是屈突寿,一双环眼更是已经弥漫起悲伤之意,也不知是情感丰富,还是想到了去年过世的老父亲。
他走到柴令武和何全身旁,低声安慰道:“宁秦县公,人死不能复生,新兴县公若是在天有灵,想来也不愿看见你和令武贤弟每日沉浸在悲伤之中,还请......节哀!”
何全止住哭声,抽噎几下,声音沙哑地朝屈突寿赔罪:“让蒋国公见笑了,某是......某是......”
“情不自禁嘛,某明白的,去岁家父驾鹤西去之时,某之心绪,亦与宁秦县公一般无二。”
屈突寿善解人意的替何全找了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许是说到动情处,一双环眼更是呈现无限追忆与哀思。
见何全的心绪终于平缓下来,柴令武抿了抿嘴,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何兄,马叔的遗体,葬在何处?他去世时,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大将军的遗体,葬在州南教场横冲桥金宝山北麓,与洛水比邻。”
何全抽噎着道出马三宝目的所在,随即回答起柴令武的第二个问题:“大将军临终前留有遗言,让我以后跟着小郎君,为小郎君鞍前马后,永世不得反复......”
此言一出,一旁的屈突寿霎时瞪大了眼睛,看看何全,又看看柴令武,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将一位县公当作遗产留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后辈......
嘶......好大的手笔!
柴令武则是再次沉默了一下,心中涌现果然如此的感觉。
良久之后,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马叔啊马叔,这份恩情太大了,你叫我如何能还?”
真不是柴令武矫情,而是这份恩情真的太厚了。
一开始,他其实只想要爵位,可现在,马三宝将两位公爵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都留给了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哪怕何全只是一个边缘到不能再边缘的县公,在某些程度上,比之屈突寿都不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怎么着也是一位公爵。
旁的不说,就说两位公爵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产业,还有他们领兵时收服的那些死士和家臣,随便哪一样拿出来,都是能让无数人眼红的存在。
这样的大恩,他这辈子恐怕是没法还了,下辈子或许也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