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坊,王氏富丽堂皇的礼厅之中,王渊正在用晚膳。
尽管只是其一人用膳,但各类精致的菜肴依旧不下百道,其中更是有不少自长安转运而来的绿菜。
没错,绿菜!
在整个洛州都被大水冲刷过一遍,城外甚至连一棵绿树都看不见的情况下,王渊却还能吃上蔬菜!
仅此一物,门阀之底蕴与奢靡程度便可见一斑。
更别说盛菜的器皿,俱是金光灿灿的铜器,伺候王渊吃饭的婢女,更是人间绝色,比起城外花魁也毫不逊色。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王渊一顿寻常的晚饭,与城外衣不蔽体的流民之间,显得尤其具象化。
婢女夹起一筷子烹煮的鹿肉羹放进王渊嘴里,王渊咀嚼几下,准备吞咽,府中管家忽然匆匆进门,对王渊躬身行礼。
“大郎,王翁来了。”
王渊吞下鹿肉羹,婢女又倒出温热的黄酒为他漱口,继续品尝下一道菜。
至于立身于礼厅之中的管家,便只能保持行礼的姿态不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渊将案几上的菜式尽数吃了一口,随即对着婢女挥挥手。
婢女会意,放下筷子唤来门外伺候的侍女,将剩余的菜一一撤了出去,寻来上好的青盐,为王渊漱口。
吐掉口中的盐水,王渊像是才看见站在礼厅之中的王管家,淡淡开口道:“起来吧!”
王管家应声而起,再次重复道:“大郎,王翁来了!”
王渊微微颔首:“让他进来吧!”
王管家应声,转身出门,将早已等候在门外的王翁带进大厅。
“见过大郎!”
此时的王翁,早已收起了与众商人商谈时的贪婪嘴脸,脚踩木屐,一身宽袖锦袍,端的是名士做派。
王渊面露笑意:“老夫早就有言在先,王翁来家里,可以不必通传,王翁怎地还是如此见外?”
王翁面色一肃,恭声道:“正所谓礼不可废,老奴不过一介家奴,岂能乱了礼数!”
王渊和他客套一句,见他还算识趣,当下也不再与他废话,直言相询:“王翁此来何事?”
“回大郎的话,老奴为粮价而来!”王翁恭敬回道。
“粮价?”王渊微微蹙起眉头,语气变得不快起来:“区区商贾之事,王翁自己做主便是,老夫一介闲散之人,哪里懂什么粮价!”
听出王渊语气之中的不快之意,王翁赶忙解释道:“非是老奴欲以商贾之事劳烦大郎,实是此事事关重大,老奴不得不为。”
“事关重大?”王渊长出口气,压下心中不快,淡然道:“说吧!”
王翁闻言,也不敢卖关子,赶忙三言两语将他准备联合城中粮商,将粮价抬升到三百文的事情道出。
听见是能赚大钱的事,王渊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一脸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过是粮价涨到三百钱罢了,你做主便可,不必事事禀报。”
对于王渊的回答,王翁也不意外。
世家子最是清高,商贾之事从不屑于闻之,他来禀报,更多的也只是走一下流程,倒是没想过王渊会给出什么意见。
如今得了准允,他便不再多言,朝着王渊躬身一礼:“如此,老奴便先告辞了!”
王渊点点头,也没有挽留。
“大郎,大事不好,大事不好!”王翁刚出门,一道略微有些慌乱的声音忽地从门外传来。
王渊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何人在外喧哗?”
话音落下,一名管事模样的汉子已经冲进了礼厅,一脸惊慌道:“大郎,军中探子传来消息,蒋国公......蒋国公带人......”
“舌头捋直了再说话!”王渊大怒,恶狠狠地瞪了那管事一眼。
管事一巴掌扇在自己的嘴巴上,整个人都快急哭了:“蒋国公突然带兵封锁了洛州城各处交通要道,强令洛州地界从今日起,只能进,不能出!”
“屈突寿带兵封锁了洛州地界?”王渊一愣,随即蹙眉自语:“这厮难道准备圈地不成?”
自语一句,王渊正疑惑屈突寿有什么目的,但只是片刻,整张脸就变得苍白起来。
“大郎,怎么了?”王管家一头雾水,显然还没明白过来其中关节
“好个黄口孺子,竟敢算计老夫!”王渊陡然变了脸色,一把掀翻了身前案几,整个人怒发冲冠。
“黄口小儿,竖子!竖子!你好歹毒的心!”王渊神色数变,一双眸子瞬间充血,不断破口大骂。
一旁的王管家一脸懵逼,心道屈突寿年纪比你大吧,你叫他黄口孺子,这合适吗?
那前来报信的管事,则是已经被王渊的怒火吓得瑟瑟发抖。
王渊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怒火冲天,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咆哮道:“彼其娘之,黄口小儿,胆敢对我王氏行此釜底抽薪之计,老夫誓不与你干休!”
王管家懵了,下意识看向一旁抖若筛糠的管事。
管事朝王管家扯出一个难看的表情,对他缓缓做出粮食两个字的口型。
“粮食,粮食怎么了?”王管家还是有些不理解,还欲再问,下一刻,管事方才那句只许进,不许出便忽然自心头浮现。
“嘶~”然后,王管家脸上的血色也瞬间消退,不受控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摇摇欲坠:“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
王渊咆哮着咒骂许久,理智总算回归少许,红着眼睛对王管家咬牙吩咐道:“速去告知王翁,粮价不能涨只能降,否则血本无归矣。”
李管家如梦初醒,踉跄着脚步就要出门。
“慢!”王渊出声叫住王管家,一张脸阴晴不定。
王管家顿住脚步,颤颤巍巍折返身子,惨白着脸问道:“大郎......”
“持老夫名帖,去请城中各大世家的主事之人前来议事。”王渊满是恨意的声音传进了王管家耳朵。
王管家刚准备点头应是,便听得王渊再度咬牙切齿出声:“此外,召集府中所有人手,先去把蒋国公别院给老夫砸了,再将柴家二郎那竖子给老夫‘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