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
齐红玉换回一身红衣,跨坐马上,狭刀佩于腰间,逆着朝阳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但那飒然的身影,飘荡的长发,可谓极美。
任谁看见这道身影,都会不自觉将她与话本子中那黑白着墨的江湖侠客相合。
裴易烟立于一旁,她知齐红玉今日要走,便特意遣人备马备衣,眼下却是派上了用场。
宋黎站在客栈门前,只是静静看着齐姑娘。或许是这么多日的相处,几乎都让他忘了,齐姑娘原本是这般英姿飒然。
少年身处将别之刻,心中却没有太多不舍,因为齐姑娘本就该是这样,刀、剑、江湖,这些本就属于她。
前方,齐红玉在和裴易烟道别:“多谢裴前辈费心,红玉心中不胜感激。”
裴易烟微微点头道:“四品瓶颈宛若天险,不过对你来说应当也算不得阻碍,希望再见之时,我能再多一位同道。”
裴易烟杂务繁多,同齐红玉说了几句之后,便又回了督武司之中。
齐红玉见少年一直没有上前,便直接驾马上前,问道:“不来和我道别?”
少年罕见的没有腼腆,抬眼对上齐红玉笑吟吟的眉眼,似是在问,又似自答道:“齐姑娘,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心中的不舍方才迸发出来。
“就算一时难见,待日后你闯荡出名声,我纵是远在天边,也能听到你的事情。”齐红玉的手抓着缰绳,继续道:“希望再见你之时,你还是这样,不要改变。”
“齐姑娘,你不是希望我变得圆滑一些、怕死一些吗?”少年回问道。
齐红玉调转马头,只留给了少年背影,她放声道:“是啊,但是我现在又不想你变成那样了,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说罢,齐红玉纵马离去。
少年一直注视着马上那鲜红如火的红色身影,渐渐远去。
…………
…………
衙门。
几乎是齐红玉出城的下一刻,便有人将消息递至了赵总兵的桌上。
如今裴易烟死咬着他不放,若是城里再加上一个齐红玉,那他行事就更加不便。原本他还在想如何对付齐红玉,既然现在齐红玉离去,他也就不必费那个心思了。
“传血池帮、神鹰帮帮主来见我。”赵总兵对身侧的官兵说道。
官兵离去,不消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便带着两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走入屋内。
“见过总兵大人。”二人齐声道。
“如今督武司是执意与我对着干了,你们这些日子要约束帮众,决不能让裴易烟查到丝毫破绽,否则……”赵总兵先是敲打道:“我就先不会放过你们!”
血池帮帮主回道:“大人不必担心,我二人做事滴水不漏,只是小人不知,您为何要安排那一队人前去私运孩童,还令其自报为‘血池帮’,这岂不是平白引得裴易烟怀疑?”
“要的就是让她怀疑,我若是拿捏不到她的错处,她岂不是要一直留在奉天关掣肘我?”赵总兵此时才展现出了胸中城府。
裴易烟虽然实力胜过他,但论城府与谋算,他则胜之远矣。
如今裴易烟正是需要“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机,所以他才特意设计了这一出戏。哪怕宋黎和齐红玉没有撞破此事,还会有其他督武司的之人“发现”,最后闹到裴易烟眼中。
如今裴易烟心中大抵是觉得他与城中帮派有所勾连,甚至是他“默许”了这些帮派私运孩童去离国。
赵总兵心中清楚,无论裴易烟怎么查,她都不可能在这些帮派中查出任何与他,或是离国睚眦殿有联系的证据!
“我还有件事要交代给你。”赵总兵右手轻扣桌面,指着血池帮帮主继续道:“我要你杀个人,一个少年。”
他最清楚这些混迹江湖武者的心思,哪怕入了官场,对他们来说,仍是“情义”二字最大。
这样的人是做不了官的!
一旦那个少年被血池帮帮众杀了,裴易烟便会觉得是自己害了那个少年,还会更加确信,与睚眦殿勾结的帮派就是血池帮!
至于他……只需要在裴易烟查不出东西的时候,推出一个“顶罪”之人,然后再上书告裴易烟一个“干涉民政”之罪。
初次上任便犯下这般过错,纵是裴易烟再实力通天,也得给他滚回京城!
“这……属下明白。”血池帮帮主虽有些不愿,但也只能答应。
跟了赵总兵这么久,眼下他也能看明白赵总兵的想法,无非是牺牲他一个血池帮,去扳倒裴易烟。
无论他血池帮有没有私运孩童,但只要在裴易烟眼皮底下杀了那个少年,便免不了一个死字。
可他也不能反抗赵总兵,否则会死的更快!
一旁的神鹰帮主心中只在庆幸,并非是他神鹰帮替赵总兵做这种事。
见血池帮主乖乖答应,赵总兵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随即缓缓道:“此事做好之后,待扳倒裴易烟之后,我保你家族不会绝嗣,赏赐自然也少不了,我记得你有一子天资平平,此事过后我能保他入督武司之中。”
血池帮主垂下眼睛,拱手道:“多谢大人成全。”
说罢,两人一同退出屋内。
赵总兵提起笔,心中已然开始思考如何上书攻犴裴易烟了。
对他来说,只要扳倒裴易烟,再将督武司也牢牢掌握手中,届时在奉天关中再没有人能掣肘他!
只是牺牲一个血池帮,便能换来一个成为“土皇帝”机会,这个买卖划算的很!
这般设计之后,裴易烟便再不会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那些武者帮派只能算是他的“工具”,或是敛财,或是做一些身为总兵不能做之事,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在这些帮派中查到勾连睚眦殿的证据!
她永远猜不到,在这奉天关之中,勾连睚眦殿的正是他这位总兵!
想至此处,赵总兵笔下缓缓勾勒出代表睚眦殿的花纹,而后又很快将其揉做一团,放与烛火之上,任其燃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