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陛下没说要杀你

牛顿对所有丹药方子,都很感兴趣,自己动手支起了一个丹炉,但是,他没有什么兴趣,亲自品尝散发着金属光泽感的圆子。

在他的理解里面——

没有通过动物实验的药品,都不能够轻易的放入人的口中。

本着如此精神牛顿和寄住家庭里的幼子李时珍,共同完成了对道家丹方的大量验证实验。

送走了无数只大黄。

李时珍哭得很伤心,为这些做出重大牺牲的狗写碑作传,把提笔写字的速度和气韵,提升到了新的档次。

狗子不幸,文学幸。

李时珍在意实际的药效,是否真的对病人的对症病情,有相应的好转。

而牛顿只对点石成金有兴趣。

刚开始他听说“金丹”,望文生义,还以为里面真的能够用水银,炼出些黄金来。

把自己为乡亲们做“流水自动报时钟”得到的报酬,全拿去买材料。

只要能够点石成金,他就不用费老大劲儿跑到朱厚熜那里化缘,直接就与来来往往的商户交易,钱货两讫,便能够买到足够支撑自己的物理实验。

牛顿按照九转长生丹的丹方,练过一炉,按照从洞窟里面学习完的基本化学操作流程,对其进行了分析。

越分析,牛顿就越是失望。

金丹里面根本没有黄金!

甚至因为汞金属的特性,汞的成分在炼丹过程之中,通常很快就挥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少量的部分,成为化合物,融合在了丹药之中。

这可是最贵的材料!

这么炼,纯粹浪费。

从此牛顿将过往典籍中的所有丹方,彻底拉黑。

炼不出黄金,有什么用!

因为丹药中剩下的水银含量太少,只会让人产生慢性中毒的症状,而不会立即毙命。

牛顿才不想让邵元节吃慢性毒药。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邵天师,您的修炼程度,略逊于陛下,您都常吃着丹药来调和身体,那您直接将原料囫囵吞下去,也不会对您的修为有任何损耗。”

“您不是说过吗……您有德。”

牛顿话说到此处,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黄锦的眼皮子抬了一下。

他是朱厚熜的伴读,当然也跟着前兴献王、现兴献帝朱祐杬修玄。

在今天之前,他当然也能同所有道士一样,默背水银的特性,坚定地告诉牛顿——

水银是阴性元素,能够调和阴阳,有代表变化的能量,服用之后,对灵魂大有裨益。

他并不觉得水银的毒性,有多么重。

黄锦反而认为,不加炼化,直接将水银这么重要的炼丹材料,给邵元节白吃了,算是一种浪费。

但他没有资格在此说话。

现在显灵宫,实际已经由陛下授权转移给牛顿管理了,其中的所有材料也当由他支配。

朱厚熜也对黄锦有安排,不能干涉牛顿的行动,必要时候积极配合。

牛顿带来的防护服,把身体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眼睛露出来,也被一块水晶质地的透明薄片遮挡着。

眼神隔了一层,就蒙上些冬天的的冷。

两件白色的防护服,凑成一种奇怪的阴森感。

从邵元节的视角来看。

太像是给他送丧的队伍。

他的神情震动,忍不住对黄锦问:

“陛下可要赐死我?”

黄锦坚决不会假传圣旨,他立即摇摇头反对:

“陛下从来没有这个意思。邵天师,您还是天师,要忠于陛下,信任陛下。”

牛顿对没有科研精神的邵元节补充:

“不要太害怕,这是我手工制作的防护服,虽然不能够百分百隔绝水银的毒性,这也能起到了一点效果。”

他貌似很大方地打开自己的包裹,让邵元节看清里面的东西:

“虽然你要试药,如果想要体验一下,我这里还有多的。”

道童年纪尚小,对新鲜事物颇感兴趣,他眼巴巴地望着牛顿。

牛顿不由分说,给道童装到套子里,还把他推远了去。

邵元节是不敢穿的,他似乎从牛顿的眼睛里,看出些嘲讽待宰羔羊的笑意,试图再向黄锦问几句话。

黄锦已经将视线移开。

牛顿这幅如临大敌,不打算伤及无辜的架势,让他琢磨出了不同寻常。

黄锦再次对自己过往视作常识的知识,产生了怀疑。

陛下从小就比他聪明多了。

他已经见识过朱厚熜从一开始对牛顿的从容安排,到被一封帛书搞得道心破碎的全过程。

牛顿连董仲舒的天人感应都敢修正,对《道德经》被篡改这件事无动于衷。

那么,这水银也许真的剧毒。

事关自己唯一的主人朱厚熜,黄锦这个老好人难得愤怒起来,为了陛下的身体,因为他的性命。

司礼监能够善终的太监太少了。

一旦自己侍奉的主人出事,新皇登基,第一个处理掉的就是已经失去权力来源的太监,换上自己手下的人。

黄锦知道——

自己足够幸运,会死在陛下前面,足够不幸,就死在陛下的后一年。

黄锦的忠,第一次驱使他作出朱厚熜指示之外的事。

他重新宽和起来,朝邵元节抬手:

“邵天师,为了陛下,您也该试药的。”

他这时才从袖子里,拿出朱厚熜亲笔写下的条子,朝他朗声念道:

“道士牛顿,精通术数,穷究阴阳,明星轨之变,得道理之源。其所推演者,近乎天道,清澈天文。”

“为彰其德业,特赐其金、玉、银、象牙印各一,班二品……”

“总领道教事。”

牛顿的眼眸微动,“领”字前面多了一个“总”,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朱厚熜彻底不承认,从前对邵元节的地位恩遇。

显灵宫已经变天了。

道童在一旁讷讷不言,甚至因为恐惧颤抖,他从前熟悉的世界……倾塌在眼前。

邵元节再也站不住,直挺挺地跌坐在地上,他那一把老骨头,在地上砸出了很闷的声响。

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道童。

他死去多年的师兄,在不小心打翻了师父装水银的瓷瓶之后。

一晚上掉光的头发,吐出血液的恶臭,还有嚎了一夜渐渐低声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