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邵元节暴毙

邵元节仰头看了看四周。

显灵宫多气派啊。

雕梁画栋,连专门铸造的丹炉都比龙虎山上世代传承的大上许多,丹房上的顶开了一块窗,从前只觉得是修道问天的捷径。

现在,竟然觉得像天网一样,快压下来了。

当皇城之中唯一不可直视,不可欺骗之神的目光,不再为邵元节低垂的时候。

他就不是道教界的大鹏鸟。

朱厚熜甚至连让他面圣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让黄锦领着个无名小卒,要杀了他……

邵元节眼睛圆睁,夺过牛顿手中的瓷瓶,他打开了瓶口的塞子,神情疯狂。

“陛下修为在老夫之上!”

“老夫吃了这水银,是为了陛下试药。”

“肚里乾坤,炼化阴阳!得此相助,老夫必能升仙!”

说罢,邵元节豪饮瓷瓶中的所有液体,只感觉一股痛痒从舌根滑到喉咙,他的脑袋雾蒙起来。

真觉得飘飘欲仙!

邵元节竟然感受到一种喜悦,一股热意在五脏六腑里烧至丹田,他不断地一层层撕碎,自己穿着齐整的衣袍,嘶哑地叫喊。

“好热,好热!”

“老夫的肉身即将尸解!”

“老夫要成仙了!”

水银挥发的速度很快。

牛顿赶紧领着道童,与黄锦后退几步,把丹房的通风口打开。

他眉毛一皱,非常生气:

“这水银纯度这么高,他吃一钱也就差不多了!”

牛顿看着邵元节大汗淋漓的样子。

觉得自己特质的暖贴输了。

到底是外用的,比不过内用的暖宝宝更猛啊。

水银配内脏,放热比火旺。

牛顿扭头对黄锦道:

“邵元节活不成了,也不是成仙了来去干净。”

“现在这样搞,他的五脏六腑正被烧穿,能不热吗?”

牛顿坚信自己,拥有皆成仙之路的唯一解释权。

他也没有任何对邵元节之死的多余情感。

这老道尸位素餐,占据科研资料多年,还没有产出任何有用的成果,还固执地守着自己的错误知识观点。

现在让他试药,连药剂量都没有考虑,直接就把整瓶喝干净了,这完全就是他自己导致的科研事故。

当牛顿平淡地陈述完自己的观点,邵元节也终于从回光返照的活泼状态,变成死寂的一团肉。

他吐出一口一口的鲜血,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停地打滚,然后彻底失去意识,变得冰冷。

煊赫了多年的邵真人,死得并不仙气。

黄锦根本没有牛顿这样的淡然心态。

他很恐慌。

陛下平日里吃的就是邵元节炼制的丹药,甚至兴献帝曾经也是这样吃的。

他没有什么水银挥发之类的概念。

只听见刚刚牛顿说炼丹一炉,竟然要二两水银。

邵元节刚刚吃下的水银,连三钱都没有!

黄锦觉得浑身发毛。

一种被忽视的怪物,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怪物的触角正抓在朱厚熜的脖颈处。

越勒越紧。

一刻也没有办法在显灵宫待了,黄锦必须要把自己见到的所有事情,都上报给朱厚熜。

连这身防护服都没来得及脱下,黄锦像头横冲直撞的野驴,跑出了显灵宫。

不等牛顿出来,他立即解下轿子拴马的绳子,跨上马背,朝紫禁城飞奔。

大明朝最受宠的道士邵元节,今天为朱厚熜试药,死了!

黄锦一路跑到文化殿门,头磕到冰冷的砖石上。

他仰起头,颤抖着声音:

“陛下,邵元节他闭眼了……”

朱厚熜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双手压在暖炉之中。

听到这个消息,他全然是空茫的,邵元节受不了权力更替的打击,直接自杀了吗?

朱厚熜的脸上挂着一丝愁苦。

失去权力,就是判他们这类人死刑。

牛顿算星得出的结果,太符合朱厚熜目前的需要了,加上《道德经》被篡改的共同秘密。

他已经有了让人无法忽视的资本。

朱厚熜必须把牛顿,放到一个适合他的高位,否则就得杀了他。

朱厚熜自信能掌控他,让他感受到大明帝王的恩德,用利益把他绑在大明朝廷。

凭他表现出来的神异,与白莲教那帮人混在一起,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滔天巨浪。

邵元节不好用了,就到该舍弃他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这么早……

朱厚熜把暖炉拿得离心口更近一点,汲取其中的热量。

他到底是念旧的,在他刚刚登基时给予过他帮助的人,他总有一些念想。

朱厚熜强撑着精神,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邵真人可说过什么话。”

黄锦神情复杂:

“他生前的最后一句,是他为陛下试药,成仙了……”

朱厚熜眼中放出光芒,刚刚的忧愁一扫而空。

难道黄锦亲自见了真正飞升成仙的人,就在当世,原来的道统还是正确的吗?

他从前修炼的功德,不算白费?

他把裹着的狐皮大氅掀开,手炉也放在一边,走到黄锦面前追问:

“试药?他能试什么药?”

“既然是为了朕试的,那剩下的药在哪里?”

黄锦看着朱厚熜这副期待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忍。

可是,他必须回答真相,再难听,也不能对自己的主子说假话:

“陛下,牛道长与他论道。”

“邵元节承认陛下的修仙天赋,当世第一,从前为陛下炼丹,调配丹方殚精竭虑,定是恰好配合陛下。”

“又说跟随陛下修仙,受到恩泽福报,能够克化陛下赐予丹药,多余的药性……”

说到这里,朱厚熜还在徐徐点头,这样的说辞他非常认可。

黄锦小心翼翼道:

“可是,牛道长说水银剧毒,邵元节以水银入药,是戕害陛下龙体之举,要邵元节替陛下试药,否则不信其道德化刚之说。”

“邵元节坚信先师道理,一饮而尽,吐血、暴亡了……”

朱厚熜喃喃:

“暴亡……”

他的心里满是遗憾,这个死相太普通了,一点也没有坐化飞升的美。

邵元节死得毫无价值。

朱厚熜颓唐地坐回龙椅,重新抱起了自己的暖炉:

“牛徐行没跟你回来,朕要亲自去看看邵元节的尸体。”

“把夏言也叫去显灵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