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滴水成冰,光头山上已是金黄换银装。
马良三人本不惧严寒酷暑,但是为了应景,都换上了一副冬日装备。
陶通明自然是一身靛蓝棉袍,身材显得臃肿了不少。
而那山神褚横也换成一身兽皮猎户打扮。
马良入乡随俗,自也换了一身衣服,跟着陶通明相差不大,一身靛蓝道袍。
六个月时间,马良已经将那《上清雷法》完全可入脑海,平日里只敢手持朱砂笔,画些简单的雷符敕令,引些小雷小电,以增熟练。
虽然没有实战运用,但是却领悟了【金篆雷符】这种全新的施法方式。
这所谓的金篆雷符,就是以指代笔,金沙做墨,灌注灵力,凌空画符,以敕雷电。
但是每每符成,他都会散去天人感应,避免沟通了上界的雷部神仙灵官。
这一手自行领悟,确实让陶通明羡慕的发疯。
这小道士每每使用雷电,都是提前画好敕令符箓,虽然他的熟练度已经很高,却是无法跳过“纸符敕雷”这个阶段。
三人闲来无事,每逢闲暇,马良都会随手在面前的半空之中勾勒出各种雷法符箓。
陶通明还特意将这个事情写进了他这一脉的门派记事典籍,并给这套方法描述取名为《通天雷箓,金篆雷符》,但并未写明当事人是马良。
而是用云游真仙一笔带过。
马良看后,也是不由心中一乐,没想到自己这个在神佛世界里,处于最底层的散仙水怪,也能在别人的故事里变成神秘人物。
“看来,这后人的故事里,大抵会多出一个故事:北周年间,光头山天井观,道士陶通明偶遇云游真仙,授通天雷箓一法,以助其行走人间....”
“哈哈哈~~”
马良说完,三人同时哈哈大笑,对着满山白雪举杯畅饮,将这一段神奇留给后人去精彩。
......
第二日,马良在天井观院中与告别二人。
之前他可是答应过褚横,要替他走一趟北周,去亲眼看一看他口中所说的永固山铁佛寺,到底是个怎样的藏污纳垢之地。
“你二人不必相送,此去不过几千里地。以我的速度,盏茶功夫即到。”
马良大袖一挥,脚下灵气汇聚,引的雪花翻飞。
陶通明和褚横恭敬的抱手行礼:“祝前辈此行顺畅。”
“嗯。”
马良简单回应,随即一步迈出,身形如流光,已经到了这光头山之上的半空。
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花了半日时间,这才到了北周永固山地界。
.....
时值冬末春初,这武州城内外已然被大雪覆盖,一片苍茫。
马良踏上官道,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声。
习惯性的,他想摇一摇折扇,却突然发现这大冬天的这么做,实在太过反常,随即便唤出一柄伏虎观的法器长剑,背在背后。
双手相互拢了拢,两只袖口对接,揣在面前。
这身装备和动作,乍一看,就是一个落魄的游方道士形象。
马良也不在乎这些,迈开步子朝着武州城门方向走去。
大老远,就看见那丈高的城墙外汇聚了不少的百姓,马良有些好奇,大步走上前去。
“这大冷天的,不在家呆着过冬,都跑出来作甚?”
可当马良走近些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自发形成的小集市。
只是这小集市上的百姓,却是衣着服饰,相差颇大。
有身穿貂皮棉袍的员外,有身穿皂服家丁壮仆,更多的是衣着简陋,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穷苦百姓。
马良揣着手,走到一个裹着兽皮衣服的糙脸汉子身边开口:“老乡,这大冬天的卖木柴怎么不进城去?”
那汉子看了一眼马良,见他是道长,顿时起身恭敬的说道:“道长你是不知,我这一担重柴才卖上百十文铜钱,可这冬日里进出武州城,就要收取二十文,这二十文够我买上几碗粗粮,让一家五口饱餐上几顿了。”
马良拢了拢手,又问道:“所以,这里都是些进不了城的人?可那些又是怎么回事?”
马良说话间,抬了抬下巴,示意面前的老乡看向不远处的那些人。
只见那些人,各个衣着破烂简陋,要么抱着双腿蜷缩成团,要么好几个人挤在一起取暖。
卖柴的老乡一看,口中叹气:“那些啊,都是些家中断了粮食的破落人家,这眼瞅着就要开春了,可没了吃食,这不,来这里找点希望么。”
“老乡你说的找点希望,不会是指的他们卖儿卖女吧?”两人说话间,马良亲眼见到一个员外模样的肥胖男人用二两银子带走了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
这么大岁数的孩子,已经懂事,可她却没哭没闹,也无挣扎,直接朝着身边的一个冻得脸色发青的老叟鞠了一个躬,转身接过那员外丢过来的一个白面馒头,大口的啃了起来。
或许是吃的太急,馒头太干太冷,这小姑娘顺手就从地上干净处抓了一把白雪拍进嘴里,伴着馒头生生咽了下去。
卖柴的老乡看着这一幕,叫了一声命好。
马良听他这么一说眉头不由的皱起:“老乡你这是什么的逻辑?难道不该是感到可悲吗?”
卖柴老乡乐出声来道:“道长我敬你们佛道中人,但若是和这员外一比,可就不见得好上多少。”
本以为,这卖柴老乡会一直说下去,可不成想,他居然生生掐断了话头。
马良于是装作身长刺挠,一阵摸索下来,将几钱银粒子掏了出来,然后在手中掂了掂,开口:“老乡,你若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你这旦重柴,今儿道爷我就买下了。”
卖柴老乡一听,顿时来精神,再看看面前这位道爷手中的银粒子,眼中也多了几分渴望。
于是,老乡示意马良蹲下,两人借着柴火的遮掩开始小声的说道。
卖柴老乡道:“道爷你是不知,这北周往上几十年,哪个皇帝不崇佛拜道?你看看这全国上下,哪个不是信徒香客?”
“我说句难听的,这佛门啊,比这天下王室都要富有。这群人整天正事不干,五体不勤,总想着忽悠皇帝长生,又在私下里仗势欺人,你猜猜这天下最大的地主是谁?”
马良极其配合的问道:“是谁?”
“阿弥陀佛。”
卖柴老乡说出一个是是而非的答案,神情居然傲然了几分,好似这人间的真理,居然被他一个乡野村夫看透了一般。
隐隐中,便有了高人一等的心理。
马良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这和后世很多人的心理表现如出一辙,早已经见怪不怪。
“可老乡你还是没说,为什么那姑娘被员外买走是命好啊?”
马良有些不知趣一般的继续追问。
那卖柴老乡瞪了他一眼,但看在他要买自己这一担重柴的面子上,还是继续开口说道:“道爷你只知道这员外欺男霸女不似好人,可他也还会给了这姑娘一口饭吃,是实打实的花银子买来的家奴女婢。”
“可那佛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不仅不花钱,想着靠一张嘴来忽悠你遁入空门,奉献资产和身价,更有坊间传言,那些山上的佛门、道观....还吃人。”
说到这,这卖柴的老乡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又好像被这冰天雪地给冻的,身子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马良听到这里,心中便对这武州城中的民生有了几分了解。
随即起身将手中的银粒子拍给这老乡,转身就走。
身后那卖柴老乡愣了一下,心道:这给的也太多了吧。
再回神,却见马良已经迈步走开,于是急忙喊道:“道爷,您的柴火忘了。”
马良头也不回的挥挥手,便挤进了人群。
独留这卖柴老乡愣愣的立在原地喃喃道:这佛道中人果然都是有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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