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素素姑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金不怠说话间,眼神有些失焦,好似陷入了回忆。
“当时被那些和尚们骗取了家宅田产,巨大的落差让我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于是选择了报官,可不成想却被那衙门驱赶了出来。再后来,我便找上了那铁佛寺理论,结果又被乱棍打出。”
“心灰意冷之时,冻僵在这松树林小路边,直到那日,一群和尚押着十几二十来人上山,其中一个姑娘丢给我一个馒头和她卖身的九文钱,还朝着我微笑。”
“那一瞬间,不知怎滴,我就感觉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她就是仙女下凡。”
秀才金不怠说到这里,眼神有些神往。
旁边的妙蛙将军也一副神往模样,口中喃喃道:“可以理解,完全能理解。”
马良见着二人有些跑题,轻咳一声,将他二人拉回正题。
蛙将军先一步回神,急忙开口:“你继续,你继续。”
秀才金不怠便又继续说道:“那时候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便问了她的名字。她说她叫白素素。然后又是朝着我微笑。”
“虽然当时也如现在这般寒冷,可我觉得如同置身春天。”
“哪怕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她耳垂边的那个红痣,就像是菩萨眉心的佛痣。我那时想,她一定能修成佛法,成为一个救苦救难的女菩萨。”
“自那以后,我便不再灰心,也懒得去重振门楣,只想着每天能多见上她一面。于是就跟着寺庙外的那群难民整日的在庙外朗诵佛经,只求每日寺庙开门施粥之时,能见一见那素素姑娘。”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一连半个月,我再也没看到她的身影出现,便知道她多半已经...没了。”
“寺庙外的那群难民说,她一定是被剁成了肉碎,熬成了粥。然后...”
....
金不怠说到这里,忽然趴在雪地上干呕起来,因为那粥,他也曾吃了好多日。
马良心中虽然早有预感,可面上的神情还是冷上了三分。
至于旁边的妙蛙将军,已经将拳头捏的嘎吱作响。
“好一个铁佛寺,好一个以肉济世,这还开那门子的宣法大会?看我不打烂了这群畜生的脑袋。”
妙蛙将军说话间已经唤出了自己的柳木棍,随即又想了想,换成了双剑。
看那激愤的样子,好似马上就要上山和那群和尚干一架一般。
马良啪的一下将折扇拍在手中,丝丝妖气泄露出来,顿时将怒气上头的妙蛙将军激的浑身一抖。
妙蛙看了一眼马良,这才又泄了气一般的耷拉下身形,老实的站在一边。
“什么宣法大会?我怎没听你说过?”马良看向妙蛙将军问道。
妙蛙一愣,将两柄长剑收入锦囊,这才慢悠悠的说道:“鬼知道那些和尚的事情,只是听说今年他们要做大做强,朝着度化各地妖怪方面展开行动。时间安排在六月上中旬,地点就是那铁佛寺。至于内容,就不知道了。”
马良听完,简单的嗯了一声,旋即又朝着那干呕不止的秀才开口:“所以,你就想着靠自己一个人去偷袭?”
马良声音冰冷,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
金不怠强忍着干呕,擦了擦嘴道:“是,我要杀光这些畜生。”
“就为了一个给了你一个馒头,对你两下留情,仅仅只知道一个名字的陌生姑娘?”
马良的话,扎心窝子。
金不怠愤怒的站起身来,怒视着马良,面容扭曲的大声喊道:“他们就该死。”
“那我觉得你没有任何希望能完成所谓的复仇。”马良风轻云淡的话语,仿佛要将金不怠踩进泥地,不得翻身。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金不怠有些失控,居然敢朝着马良大喊大叫。
呛的一声,妙蛙将军直接将冰冷的长剑压在金不怠脖子上,丝丝的鲜血缓缓渗出。
一股妖气爆发,卷起数米雪花飞舞。
“你最好调整一下你说话的方式。再有一次,我斩你头颅。”
妙蛙将军的气势顿时大变,从刚才一副爱听八卦的痴情种模样,恢复成了百年妖怪的做派。
“要杀便杀,反正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我报不了家仇,也争不来公道,我就是个废物。”
金不怠说话间,眼泪哗哗的流下,混合着满脸的鲜血,化成血水滚落在雪地。
“你还能考举人,做大官,你只要有了权力,也可以做人间的神。”马良说的风轻云淡。
金不怠哈哈哈大笑道:“考举人?谈何容易,谈何容易,你以为举人是什么?是树上的果子吗?”
“考举人对于我来说,还真就是树上的果子,唾手可得。”
马良的话音刚落,又惹的金不怠哈哈哈大笑:“无知,狂妄。”
噗的一声。
妙蛙将军直接一拳将这骨瘦如柴的秀才揍的倒飞两三米,摔在雪地之上,半天爬不起来。
“蛙将军,背上他,我们回武州城。”
“啊?是。”
......
武州城新悦来客栈。
天字一号房。
客房很宽敞,装修雅致。
矮胖的蛙将军正在大厅中练习长剑的使用,而马良则是坐在旁边的躺椅上悠哉悠哉的磕着瓜子。
每一个瓜子皮,都被他精准的丢进桌上的瓷盘之中。
在这客房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被蛙将军背回来的秀才金不怠。
在给他塞进几粒丹药之后,这家伙的生机很快平稳下来,接下来的几天,只需要好好修养便无大碍。
第二日,金不怠悠悠醒来。
只是他刚醒来,便开口说道:“两位大恩大德,小生此生实难相报,愿下辈子给二位做牛做马。”
说完,他便起身,收拾了自己的破烂衣袍想要出门离开。
马良此时开口:“怎么家仇私仇就这么算了?”
“我去找那群秃驴拼命。”
“呵呵,幼稚,我有一法,你或许可以试试。”马良磕着瓜子缓缓开口。
金不怠一听,顿时心神大震,立马转身扑通一声跪在马良面前:“单凭恩人驱使,身死无悔。”
“你不问问你我二人萍水相逢,我为何费这个力气,惹这一身的骚?”
“哈哈哈哈,恩人说笑,你便是要我这项上人头,拿去便是。命都是你的,我还管那多做甚?”金不怠虽然脸色苍白,身体虚浮,但这次醒来,好似从梦中醒来一般,眼神和逻辑和之前又有不同。
“呵呵,那你且听好。”
马良坐起身子开始讲述自己的方法。
.....
这魏晋南北朝时期,选拔人才主流是九品中正制,而标准无非有三。
第一门第:九品中正制非常重视士人的出身和家族背景,认为出身名门望族的士人更符合担任官职。
第二道德:中正官会评议士人的道德品性,这是选拔人才的重要标准。
第三才能:除了门第和道德,才能也是评价士人是否适合担任官职的关键因素。
而这一套在北周时期已经被门阀世家玩烂了,所以,马良也想掺和掺和。
次日,金不怠便拿着马良给他的银子开始重新振作,先是置办了一套小院,又换了一身朴素的衣着服饰,开始在城内适当的露面,无论别人怎么嘲讽挖苦,都始终保持微笑面对。
一个来月过去,城中大部分人已经知道,这落魄的秀才,又振作了起来。
随着他的振作,风评口碑也渐渐发生少许改变,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蛙将军在暗地里帮他使银子的功劳。
阳春三月,马良以金不怠远房表哥的身份来到武州城,出手阔绰,一副豪门风范。
不仅花费重金购买回了这金不怠的祖宅田产,还督促金不怠给其父母重修坟墓。
甚至还请来那铁佛寺德高望重的固心、固性二位大师连作七天法事,而金不怠也在事后选择闭门三十天,抄写《往生经》《铁陀经》《水月菩萨经》百遍,为亡故的父母祈祷祝愿,以表哀思。
同时,表哥马良从外地运来大批粮食,以工代赈,收纳数百贫民在城内清理污秽,城外开挖沟渠。
四月初,武州城的中正官慕名而来,在他治下能出这么一名德才兼备,品行上佳的年轻人实属难得。
当得知这位中正家中老母患病,金不怠甚至伤心的痛哭,最后当着中正的面求着表哥马良遍寻灵丹妙药,名医圣手来帮助看病。
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让考核的中正官都潸然泪下。
金不怠在蛙将军的暗中帮助下,了解了大多数官员家中的困难,或是慷慨解囊,或是出谋划策,无一不是洁净全力的帮忙。
短短月余,单是银子就花下去十多万两。
一时间,金不怠在这武州城中,风评舆情一片大好。
当半月之后,马良送来的丹药将中正官的母亲救治康复,这中正官,便明白了这其中的人情世故。
对外,这中正官毫不吝啬的表达出他对人才的渴望,这种情绪在武州城官民的哄闹中,达到了巅峰。
于是,当着武州城众多官员的面,直接给出了“上中”,德行端正,孝心常在,感化一方,千里之足也的评价。
这等评价,在当今的北周国,已经算是可以出仕六品官员。
众官纷纷表示,中正官的评价太过保守,金不怠的德才,远超这般。
而金不怠则是摆出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把谦虚做到了极致。
此时,他哪里还有数月前的那种乞丐模样。
......
四月底,金不怠拜别武州城百姓和官员,奔赴长安面圣,挥手告别出城相送的众人之后,坐在马车之中面色冰冷。
他摸出怀中的一个精美木盒,盒子中放着一枚五转金乌丹。
根据马良所说,这五转金乌丹可以让人百病不侵,虽然他无法验证,但现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只能赌上一把。
这北周武帝宇文邕,在这个佛道盛行的大环境下,一定吞服了各种所谓的“灵丹妙药”“佛宝神水”,而这一枚货真价实的五转金乌丹,就能逆转他那每况愈下的健康问题。
(研究发现,武帝骨骼中多种金属元素含量超标。)
而马良之前所做的这些,就是要为金不怠搭一个梯子,而这枚金丹才正是关键。
马良也怕,他害怕自己被上面发现,也害怕改变历史,从而让自己熟悉的路线发生未知的变化。
一旦被发现,将又是会重罚。
一旦改变产生蝴蝶效应,那只怕是真的要身死道消了。
君不见,那些违背规划,被强拆的各种钉子户,最后又有几人斗过了“上面”?
.....
马车缓缓的行走在积雪消融的官道之上,道路两边的树木枝条上,已经发出了嫩绿新叶。
春天到了。
此行一去,金不怠已然抱着杀身成仁的决心,势必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谋一个实权官职,重返武州城。
金不怠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放进怀里,闭目养神,接下来的斗争,可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驾~”
适时,驾车的蛙将军挥鞭催马,一辆普通的马车朝着长安的方向驶去。
蛙将军这次是受了马良的安排,护送金不怠去长安,一路保护好他的安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