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地处西北黄土高原,坐落在大山深处。那里气候温和,四季分明,冬天无严寒,夏天无酷暑,属于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每年开春回暖的时候,都会刮起漫天的黄土,这股风过后,气温就会明显的上升,这就意味着可以开始春耕了。小时候,村里有很多小树林,还有几处小池塘,这些都是干旱的大西北比较少见的场景。
冬天池塘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农村的孩子们都去溜冰,穿着母亲手工做的厚实的大棉袄和看起来胖乎乎的棉鞋,还有用棉线织的手套,一个个玩的异常兴奋、热火朝天,有的还拿着陀螺抽打,那是在漫长的寒冷季节不多的娱乐活动。我胆子比较小,不敢跟着他们大幅度的滑,有一次尝试着放开手脚动作一大,一下子摔在冰面上,磕到了脑袋,瞬间感觉眼前发黑,几乎被摔晕过去。发小赶紧用自行车把我驮回家里,怕家里大人责骂没敢告诉大人,我自己偷偷爬到床上去睡觉了,睡觉之前还担心会不会被摔傻了,然后找了一片药吃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土霉素药片,外面有红色的糖衣。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
夏天微风轻拂,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头顶,天真蓝,蓝的让人心旷神怡。村里有一条水渠,不知道修建于什么时候,引来的是黄河水,滋养着世世代代的人。水渠两边的岸上,种了很多树,都长得很粗壮,茂密的树叶下面是成片的阴凉,小时候我经常在那里玩耍,折一根树枝盘起来戴在头上当草帽,感觉特别神气。那时候环境很少被污染,空气清新,不论是田野里还是山上,随处可见成片的牵牛花,开放的那么艳丽,花香阵阵,沁人心脾。时至今日,那个香甜的气味仍然在我的记忆中。
村里的小学是一溜小平房,教室在前面,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在教室后面。学校的校长和另外两位年纪大一点的老师都是我们本村的人,只有几个年轻的老师是从外面分配来的。教室和老师办公室中间的空地,有两个圆形的大花坛,很多鲜艳的花儿开的五颜六色,引来很多蜜蜂和蝴蝶,我们用纸叠一种简易的镊子,套在手指上慢慢靠近落在花朵上采蜜的蜜蜂,看准时机果断出手,成功将蜜蜂捏在纸镊子里,而且不会伤害到蜜蜂,这需要手指掌控好力度,村里的孩子都会这招。然后两个人配合,用一根毛线绳拴在蜜蜂腿上,拉着蜜蜂飞来飞去。两个花坛中间还各自种了一颗苹果梨树,秋天苹果梨熟了,沉甸甸的挂在枝头,样子看着不怎么美观,但是吃起来那叫一个甜啊。现在的水果都是催熟或者改良过的,看着都是精品,吃起来再也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了,那是真正的纯粹的清甜甘冽,那是自然成熟的味道。
小学操场是一大片空地,中间有一座高大的戏台,不知建于哪个年代。学前班的教室就在戏台的一间化妆室里,每年过年,村里都会排戏,西北传统的秦腔。唱戏的时候,村里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涌到学校操场上,整个村庄都弥漫着浓浓的喜庆的过年氛围,小孩子看不懂戏,爱热闹,就在戏场里面跑来跑去。那时候没有其他娱乐活动,过年看戏就是最热闹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操场上还有两个水泥板做成的乒乓球案子、两个木板拼接起来的篮球架。乒乓球案子中间用砖块隔开,买不起拍子,只有一个乒乓球。我们就拿着半截砖头对打,很多同学都挤到一起排队换着打一轮。乒乓球打破了不舍得买新的,拿个胶带粘一下继续打,那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欢笑、快乐。农村孩子玩具和各自体育用品很匮乏,于是手巧的家长会自己用木头给孩子削一块类似的圆板,然后裁一片胶皮粘上去当做乒乓球拍,或者用一截木棒削一个精致的陀螺,每当有同学拿着家里自制的这些“高档”玩具到学校,那必定会受到全班同学的追捧。
村里的山,起伏连绵,生长了很多耐旱的草木。小时候家里养了几只羊,都是清晨父亲把它们拉到家对面的山上放养着,任由它们撒欢觅食,只需要将那只领头羊用绳子拴着,然后将绳子另一头用铁棍砸进土里。只要有领头羊在,其他的养不会跑太远,总会回来的。我放学以后,会自己爬到山上去,将拴着领头羊的绳子从土里拔出来,然后它们会自己顺着上山下山的那一条窄窄的、被数不清的脚印踩出来的路,跑回家里去。它们认识回家的路,从来没有跑丢过。
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种西瓜。大西北贫瘠干旱的土地,适合生长这样耐旱的瓜果。旱砂地里种出来的西瓜,甘甜无比。旱砂地是在土层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红砂石,红砂石是农民从大山里面挖掘出来的,这是大自然的馈赠。红砂石富含微量元素和矿物质,会给农作物提供养料。铺在土层上面,有蓄积水分、减少蒸发的作用,这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每年七月底,大批量的西瓜成熟了,一片片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地里,铺满了一个个硕大的西瓜,翠绿鲜亮的外皮、沙甜清香的果肉、饱满黝黑的瓜子,多好的瓜啊!于是,很多商贩都会在这个季节涌进这个小山村,收购大量的西瓜后,用大货车发往各地,那真是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丰收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村口有一条高速公路,油亮亮的柏油路很平坦,不知道连接到了哪个地方。夏天的傍晚,凉风习习,无比惬意,我会坐在村口的黄泥畔上,望着远处高速公路上来往飞驰的车辆,猜想着他们要匆匆赶路去往何方,从未走出过小山沟,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只能猜想一下。或许那时候,心底就埋下了一个愿望,长大以后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