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草与腌菜

大雪之前,一盏小桅灯

就能照见堆柴草的人家


这是刚刚割下的柴草

已经捆好了,像捆好的日子

父亲在下面,我在上


开始父亲用手接,后来扔

再后来就用上木杈了

一捆一捆地往上堆


我渐渐地升到了天空中

高过了屋顶,父亲在灯下的影子

越来越小


堆柴草的人家

小心火烛


最后我像一捆草一样

父亲用大手接住了我


我和父亲都靠着柴草堆

默默无言

不用到明年

这场大雪之后

这堆柴草就会矮下去的


因此在每场大雪之前

我都想带一盏小桅灯回家

回到屋前的油灯下

掸去满身的芦絮


堆柴草的人家

小心火烛。

这首诗叫作《堆柴草的人家》。我曾尝试把这首诗改成一篇文章。改到一半,我还是放弃了。

与这个画面相似的,是我光着脚丫在粗瓷大缸里腌高秆白菜。高杆白菜必须洗干净,然后再晾干。外面刮着北风,高杆白菜在粗瓷大缸一层层排队。我的脚力明显比不上父亲的脚力。但母亲说,大人的脚踩的腌菜会特别的酸臭。

这是我和母亲相处的一个画面。堆柴草是往上堆,而腌大菜则需要使劲踩,每当踩到粗盐疙瘩时,母亲会从我的眉毛上得到信息,问我硌疼了没有。我当然说没有。这点疼算什么。到了冬天深处,由我踩出的腌大菜又脆又香,最好的一道菜,便是汪曾祺先生经常提起的咸菜烧慈姑。

冬天到来前,做完了堆柴草和腌大菜这两个功课,就等着迎接那来自西伯利亚的滚滚寒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