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渡久,国际监狱

渡久,国际监狱。

“K-839,有人要见你。”

棍棒敲击铁栏杆,发出刺耳的声响。

黑暗中,一个形象邋遢的黑发男人悄无声息地坐在牢房的铁板床上,听见声响缓缓将脸转过来。

凌乱浓密的发下,一双血色的眼径直地望向他,阴沉,狠厉,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狱警被男人冷戾的目光吓了吓,后退了半步,等反应到自己竟然被这牢犯唬住后,恼怒般拿起电棍又在铁栏上用力敲了敲:“聋了是吗?起来,有人要见你。”

男人置若罔闻,看了他一眼,又将头转回去。

“你......”那狱警额间青筋暴起,从他入职到现在的一周里,从来没有哪个罪犯像这样对待他,无视,不做理会。

“K-839,处长找你。”从第一个字词开始,就不是他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这就像神的低语一般,神秘且繁复。

冰冷的声音从狱警身边传过来,冰凉地毫无情绪。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浅色头发,穿着军装的青年。

“长官。”狱警收敛起神色,收腿立正,抬手敬礼。

浅蓝色的眼藏在灰色的发下,黑色的军装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这位是前一周从首都调来的典狱长,狱警退到一边,目光偷偷抬起打量着他。

青年身段瘦削,又长了一副文官的儒雅样子,刚来时,便没有人瞧得起他,长成这样的

男人,还能叫男人吗?狱警想。

连他们这样五大三粗的狱警们都瞧不起,更别提这群穷极恶的罪犯们。

但偏偏这位不是个柔弱的主,只几天便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狠厉的手段提起来就让他们抖三抖。

而现在,这位狠厉的同棘刺花一般的人正站在牢房前,目光平静地望着铁板床上坐着的人。

房内的男人听到他的话,连眼神也懒得给一个,还把放在床上的脚收回去慢慢住后倒,俨然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你他妈的怎么回事?长官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狱警见犯人完全没有自觉的样子,举起警棍又住栏杆上狠狠敲去,但刚要敲下,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控制住,抬眼望去便看到一双淬了毒般冰冷的眼,似是毒蛇吐信,冰冷刺骨。

“新来的?”典狱长淡淡地问道,一双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狱警一看便知道自己做错了,本来还想在典狱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的心,像是被泼了冷水,只剩下阵阵的寒意,从头寒到脚。

“是,是的长官。”

典狱长松开手,神色依旧,看不出什么绪来,只是唇角扯起一个笑来:“呵。”

狱警:“……”

典狱长向前走一步,靠近了铁栏,眼里还带着方才那样明晃晃的嘲讽笑意,淡淡地说:“我也不说那些啰嗦的话了,游狯。那边要你回去。”

血色的眼穿过铁栏,径直对上那双平静的眼。

国际监狱,活动大厅,晴天。

腰背微弯,一身颓意的男人从阴暗的牢房里出来,凌乱的发也不打理,杂乱无章,连发尾都打结。

渡久的晴天很少,今天的太阳却格外的大。长时间待在不见日光的房间里,眼睛一接触这样明亮的东西,便会被刺激出生理泪水来。

男人伸出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等稍微适应了些,才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往前走着。

而在他旁边看守的人,还是那个新来不久的狱警,瞧见男人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满脸不屑。

这样的人,怎么会让典狱长用那样的态度对待,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形象行为都很邋遢,而且看起来就很弱的普通牢犯。

但显然这位新来的狱警忘了,这里可是渡久,关押全世界最危险,行径最为恶劣的犯人的集结地。

行为形象都很邋遢的人缓缓走向罪犯集聚的地方,周围的人看见他,竟渐渐以他为中心空出一个可以容他通过的通道来。

而有些比男人高上许多的凶恶牢犯们竟向他微微曲身,将右手握拳抵在心口,一副恭敬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

狱警跟在男人身后,满目只剩下诧异,连原本偷偷的打量也变得明目张胆起来,只恨不得将人看穿一般。

而跟在某些罪犯身后的老狱警看见了这新生菜鸟的样子,在心里默默摇头,更有甚者嗤笑出声,对他的行为表示讥讽。

连情况也看不清的新人,难道不让他们觉得好笑吗?

但这新人狱警偏偏又不知道来自前辈们的嘲笑,脑内对他身前的人进行了一系列天马行空的想象,竟连人什么时候停下来也不知道,差点撞上去。

“有病吗?走看走着突然停下来做什么?”狱警长口便骂,但对上男人黑发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血色的眼带着一点笑意,便这么望向他,可偏偏又有种什么都看穿了般的模样,比起典狱长当时的那副样子,竟不遑多让。

阴沉,凛冽,深邃幽深,大概是这样种危险的感觉,像是藏在冰川之下隐匿得很好的深渊巨兽,因为覆冰太大,一时间没让人看见那种危险的样子,甚至还被忽略了。

但很快,那种危险的情绪一下子便被收敛了起来,只剩下玩世不恭,颓气又疏远。

就用着这样的眼,带着几分笑意的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声音低沉沙哑,许久没说过话那种龃龉,刚开始一个音节还有些阻塞,到后面便很正常了。

狱警本不想回答,但在男人的注视下,鬼使神差地,身体像被控制了般瞥了眼腕间收得很好的表,说:“现在是格尔非斯时间十三时。”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时,眼前的男人只让眼睛更弯了些,笑着纠正他说:“不不不,更准确地说,现在是格尔非斯时间十三时零一分二十二秒。”

分毫不差 。

举起手腕一看,的确是十三时零一分,因为角度的问题,稍微偏差了一点,但男人是怎么知道的?这所监狱里明明没有任何计时设备,如果是通过他腕间的表,表盘朝向内侧,又被衣服遮挡,几乎很难有机会看得到。

惊讶的表情不多做掩饰便在脸上显现出来,知道是自己说对了,男人正又要说些什么,却被什么吸引门目光。

狱警压不下心里的疑惑,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正要问,但刚抬头便看见男人沉得能滴出水的目光,阴冷,淡薄,反正完全没了方才调侃他时的不着调。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几个罪犯正围在一起,而他们的中间有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

这样的场面很常见,一个监狱里总有些人会因为某些原因或者无聊的缘由像这样聚在一块儿。

现在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蛋被盯上了,狱警想。周围的狱警很快便会发现他们这里的动静,然后将他们带走关进禁闭室,但出来后又照常下去,如此往复。

反正只要不搞出人命不就行了吗?狱警对这种事习以为常,这一周,他没见过几百也见过几十,刚开始还觉得挺有意思,后面也就不管了。

眼前的男人比他待在这所监狱的时间更久,想必对这种事也习惯了。

血色的眼冷冷地盯着那人群聚集的地方。

几个肌肉虬结的男人脸上身上无一不是刀枪的痕迹,身上的气势更是穷凶极恶,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常年做些血肉生意的亡命之徒。

而他们的中间是一个身形比较高大的白发男子,虽然身形并不比那群人矮上多少,但他偏偏却是连反击都不会,只被他们压着殴打,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还用手臂护着脑袋,这样看过去只有一种诡异又无违和的可怜感。

“那是谁?”良久没有言语的男人这么问他,目光却没有移开。

狱警盯了一会,认出了那群人手臂上的骷髅与剑的花纹:“髅骷海盗团的人,据说前两天他们的二把手也被关进来了,不过他们的头头还在逃逸。”

活跃在海雾中趁机杀人越货的海盗,臭名昭著,尤其是髅骷海盗团,其凶残程度远大于其他海盗,上面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设置暗桩,一点一点地设计收网,不知道辆牲了多少人和精力时间,这才好不容易抓到他们的重要人物,但可惜的是让最为核心的部分逃了,近乎功亏一篑,让上面咬牙切齿。

“我知道。希林恩地区的强盗。”血色的眼里闪过晦暗的情绪,平静冰川下的暗流。

“你知道你还……”狱警话刚说一半,

却一眼望到男人眼底的情绪,话噎了噎,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那个白发的人。

他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半晌才道:“那个人啊,那个人是Y区的,你知道的,那边不归我们管。”

他只负责K区,Y那些罪行没那么重而且看起来就很弱的经济犯网络犯往往很精明,一般不会蠢到来这边。

不过那个白发的男人除外,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Y区的人往K区跑。

“Y区……”黑发男人重复了这两个字,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个笑来,只不过因为长时间未修理的胡须遮挡,并没有什么人看到。

不远处,这群人的行径终于被狱警发现,他们被强行分开,一人挨了几警棍,然后带离了这里,包括被殴打的白发男子。

他们都会被关进禁闭室,但做为施暴人,这几个人还要被迫接受长达四十八小时无间歇的思想教育,直到写完三万多字的忏悔书,得到被施暴人的原谅。

一个狱警扶起那个几乎不能从地上爬起的男子,在男子借他的手轻松起来时心里惊了惊,但没说什么。

黑发男人站在原地,血色的眼微微眯了眯,在看到男子的手时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在他们走向长廊,经过他们时,男人看到稍长的白发下,一双金色的眼睛偷偷望向他,接触到血色的眼,触碰到焰火般又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