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唐琬见过葛大人。”此次唐琬跪下俯首说道。
“唐琬,昨夜你可曾见过死者。”
葛大人先前和仵作一起到死者现场,发现死者胸前有多处淤青,左手五指间存在细密的针孔,脖子上也存在掐痕,仵作鉴明该死者死于昨夜寅初三刻至寅正初刻间。
唐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见过。”
唐盈自从王都回来之后,郁郁寡欢,终日不见笑颜,她问起唐盈是否有什么难隐之处,对方也是遮遮捂捂地不曾如实以告。
唐琬本想着等解决了这掌管德隆客栈的权力过渡之后,再仔细地问问她。
谁料,今日就天人相隔。
德隆客栈的上一任大掌柜,也就是唐琬的祖母,临终前说过,她们姐妹几人要守望相助,不求德隆客栈再求昔日荣光,只求姐妹几人平安享受。
想来如今倒是辜负祖母她老人家的遗愿。
“大概丑正三刻之后,我在后院遇上了阿盈,阿盈说沉璃给她熬了莲子汤,问我要不要与她同去。”
沈大人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直接问道:“之后呢。”
“她那时大抵没想到碰巧会遇上我,她脸上神色也不太自然,我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与她聊开心事,之后我也去喝了碗莲子汤。”
唐琬心思琢磨着她与唐盈之间虽然关系大不如从前,但有些心事两人说开,之后在处理德隆客栈,也会更为顺畅。
沈大人抬头望了唐琬一眼,接着问再问:“你们待到何时,之后你又去了何地,可有人见证。”
“约莫寅初三刻,唐盈她说她刚从王都回来,心力交瘁,她喝完莲子汤后,说要上榻休息,我就走了。我亲眼瞧见她,吹灭了厨房的蜡烛离开了,屋里也没有动静。”
停顿一会儿,又说道:“我见马厩里,住客们的马匹,瞧着就没精神。”
说到这,她就有些头疼,许是最近忙着其他事,没盯紧那些小二,让他们给疏忽了,接着皱着眉说道:
“我给每匹马喂饱后,那时候大概寅正,我就离开了马厩。
我临走后往唐盈妹妹方向看了一眼,她屋里的灯还亮着,我想着她的脸色不好,就没再打扰她休息。
沈大人可派下属一查便知,我屋里沾到马棚里的鞋还没扔掉,那泥土就是证明。还有外衣上的草屑。”
沈大人往旁边的下属递了一眼,下属握拳退下后,他又接着问:
“平时可与死者还有什么其他恩怨。”
说到这,唐琬的眼神泛起了一丝异样,似笑非笑地问了句:“沈大人,想来你也听说了德隆客栈的事。”
听到她的问话,沈大人两眼沉沉地看着唐琬,坊间多有佚事传闻,闲暇之余百姓多爱捕风捉影,唐琬和唐盈谁是德隆客栈下一任的掌柜,确实在青州掀起了一阵讨论,更有甚者在赌坊押起了万金赌谁是赢家。
连他的下属也曾跟他开玩笑地说要把娶媳妇的钱押给唐琬,说不定最后还翻倍呢。
“本官曾听他人说过,坊间百姓都押你是德隆客栈的赢家。”
唐琬闭上了眼,只是莞尔,瞧着有点苦,回忆道:“是啊,两位同同族血脉的人争权厮杀是大家爱看的场面。”
“自从她从王都回来之后,我们姐妹之间已不如从前,大抵人心易变。”
她说得有些荒凉,本是最亲近的同姓血脉,最后疏远,甚至残杀,是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德隆客栈的事闹得纷纷扬扬。
人与人都只是为了利益,亲缘与否,血脉同族,只不过是表面的一层帘,容易破碎,经不起折腾。
沈大人这句话其实问得有些直白。但当事人说出心底真话,又是一回事。
至于辨真假,那是沈大人该干的事。
唐琬此时的神情有些迟疑,一两个字说明两人的纠葛太过简单明了,难与形容,最后也只是说了两个字:“不曾。”
沈大人盯着唐琬脸上任何变化。人说谎时候,总会出现一些细微的表情。
唐琬回忆了过往所经历一些事,最终还是选择说出一番心底话:
“幼时,我与唐盈被祖母选中。最终我成为了德隆客栈的大掌柜,唐盈选择去王都,按照约定,几日后便是她接替德隆客栈。
我不抱怨,也不曾嫉恨过她。”
嫉恨两字,说得很巧妙,也很隐晦。
唐盈幼时就已展现出超寻常人的聪慧,这样的本领往后做什么都是不差的,她们的祖母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决定好好栽培她,希望撑起德隆客栈的百年荣光。
可是越往后,那老祖母就越觉得可惜,只当德隆客栈背后的掌柜真是屈才,如果唐盈栽培一番之后入仕途,唐家的命运会改变也不一定。
但如果这样,德隆客栈就没有人来继承。她已经老了,而她养的女儿根本就没有能力。于是她又选了一位人出来,也就是唐琬。
可是年幼的唐盈哪有什么做大官兴门楣的理想,她只见她的祖母为德隆客栈付出一生的心血,她当时只有想挺起德隆客栈的热血,根本没想到那么深远。
她拒绝了这个提议。
当时的老祖母为了德隆客栈,为了唐家可以改变满门皆是商人的局面,就许下了一个诺言,如果唐盈选择往王都拜学,学成之后,她再继承这德隆客栈,而在这期间,唐琬先来替代。
虽然只不过是安抚唐盈,前往东都的一个说辞。
但最终这三人敲定了这个提议,立了字据。
十五年之后的德隆客栈依旧没有再现昔日辉煌,唐氏也没有一人入官,反倒是最看好的子弟落了他人暗算,死在幼时最想守护的德隆客栈之中。
物是人非,而人心易变。
“嫉恨。”
这词倒是很有意思,沈大人细嚼这个词背后的意思,扬起一边嘴角。
资源,就是利益。
这德隆客栈背后的秘事,这些坊闻流传,大家也只是照而不宣而已。
德隆客栈,就是资源。
资源意味着竟争。
竞争同时也伴随着斗争呐。
想到这,唐琬眼里露出几分讥讽,无奈地说了一句:“我根本不可能杀了唐盈,这对我没好处。”
唐盈一死,最大受利者就是唐琬,但同时也是最具备嫌疑,权衡之下最不划算。
即使最后唐盈继承了德隆客栈,唐琬也会是这客栈以后的二掌柜,细数,也没多大损失。
此时,奉命去收拿唐琬口中所谓沾了泥土与草屑的鞋子和外衣的下属回来,贴身往坐在上面的沈大人耳语一句,就退至一旁。
沈大人点点头,戴起桌案的手套,捏了捏鞋子上的泥土黏度。
语气冷漠:“唐琬,你可以走了。”
“是。”
跪了太久的唐琬起身时不小心踉跄一下,刚刚陷入幼时回忆太久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她祖母老人家,眼睛红红的,语气哽咽。
临走前,似是瞧见了桌案上的黑木盒子,不在意地问了一句:
“沈大人可是与姜姑娘认识?”
沈大人直接眼光一转,如一道剑光,又是锐利,又是耀眼,双唇一碰,语气短促:“本官不认识。”
唐琬看了一眼他的背后,很弱地叹出一口气,之后没再说一句话,轻轻地告退了。
接下来就是剩下的唐沉璃,唐映袭和陈老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