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放了衙,他今天应下县尊的一桩差事,要出躺远门,又不放心家里,思来想去,便决定到花荣跟前讨个主意。
径直到了荣华茶坊,正巧此时王衍在和石头过招。
见武松进门,王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石头的肩膀,伸出右腿一挡,用手一拉再一推,干脆利落的把石头放倒,拍拍手往后跳了一步。
武松赞道:“好身手!”
“花拳绣腿当不得武二哥夸奖。”话锋一转,王衍却笑道:“在下手痒,想跟武二哥讨教几招。”
“好说!”武松撸起袖子,挽了裤脚,往手上吐了口唾沫,走到场中,抱拳道:“旗头,请!”
“武二哥小心了!”王衍话音刚落,后脚用力飞扑过去。
高手过招难得一见。
便是花荣也想看看打虎英雄的风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正所谓上打咽喉下打阴,左右两肋并中心,鼻下连接封眼,脑后一掌断魂。
武松出手角度刁钻,劲头十足。
王衍已经是清风寨数一数二的好手,但跟武松交手才过十回合,就只剩下招架之力。
若是以兵器对阵,王衍或许还能多撑几个回合。
果然不出所料,武松一拳正中王衍肩窝,将其打的后退三五步,脸色酡红,脚步不稳。
满打满算,只有三十回合出头。
这还是武松放水了。
王衍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当即哈哈大笑道:“武二哥好手段,弟弟甘拜下风!”
武松摇头道:“旗头是军伍路数,讲究协作配合,单打独斗不是旗头强项。”
这话算是勉强为王衍挽回颜面。
武松放下袖子,抱拳道:“哥哥,弟弟有事相求。”
花荣调侃道:“原来是有事,才想起我这哥哥来。”
白氏从门里走出来,站在花荣身边,嗔道:“老爷这话太狭促,便是无事,二郎就不能来了?”
两人一唱一和,将武松挤兑的哑口无言,又无可奈何。
他和花荣亲厚,开两句玩笑倒无伤大雅。
面对白氏这个嫂嫂,却一点都不敢失了恭敬。
想到这,脑子里突然又冒出另一个嫂嫂来。
同样是嫂嫂,为何自己的感观天差地别?
他自我宽慰,是潘金莲轻佻放荡,居心不良。
可白氏不也同样抛头露面,言笑无忌,举止就真的端庄了?
难道就因为白氏是花荣哥哥的女人,他就觉得没什么不妥。
而潘金莲是兄长的浑家,自己便可以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么说来,自己哪是对潘金莲厌恶,分明是打心里没瞧得起兄长。
他跟那些笑话兄长的人有什么区别?
花荣哥哥这样的无双人物,尚且能容得下白氏,他武松难道就不能容得下自己的亲嫂嫂?
不对,情况不一样,亲嫂嫂不用自己来容,有兄长呢。
可问题不是兄长能不能容得下亲嫂嫂,而是亲嫂嫂能不能容得下兄长。
他一只自诩身为都头还算尽职,扶危济困,惩恶扬善,公正廉明,对百姓的交口称赞也一直沾沾自喜。
殊不知最大的不公就在自己家里。
如果武大不是自己兄长,潘金莲不是自己嫂嫂,这桩亲事在自己眼里就有趁人之危欺男霸女之嫌,多半是要管一管的。
怎么到了亲兄长和亲嫂嫂这,自己就能无动于衷,打虎英雄反倒为虎作伥了?
难道他武松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是非不分的糊涂蛋么?
想着想着,就钻了牛角尖儿,一言不发,愣愣的站在院子里。
冷风一吹,脚步都跟着有些不稳,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他不是瞎子,白氏乱点鸳鸯谱,他怎么看不出来?
连初来乍到得白氏都觉得兄长和潘金莲不般配,要打抱不平,他这个县里的都头难道一直就没发现不妥?
还是已经发现了,却自欺欺人。
事到如今,他不敢小瞧女人了。
白氏是花荣哥哥的枕边人,一向得宠,说话又占分量。
那花荣哥哥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是不是也觉得武松是个表里不一公私不分的浑人?
只一小会的功夫,武松惊出一身冷汗。
白氏瞧出武松状态不对,像是被什么魇住了,她揪了揪花荣的衣袖,道:“老爷!”
花荣一看,也跟着皱眉,轻声呼唤道:“二郎?”
武松回过神来,就势跪倒在地,哽咽道:“哥哥,弟弟错了!”
花荣和白氏面面相觑,哪能料到短短时间里,武松在心里给自己加了这么多戏?
“这是怎么说的?”
刚问出口,便见茶坊门外一阵纷乱。
亲兵拦住一个邋遢的小乞丐。
小乞丐一脸惊慌,跳着脚喊道:“武都头,快回家去,你家大爷让人打了。”
你家大爷?
这不伦不类的称呼让武松也愣住一下。
随后才反应过来。
武松当了都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武大也跟着水涨船高,有了个武大爷的称号。
不过私下里,大伙还是称之为三寸丁,谷树皮。
一听兄长让人打了,武松赶紧起身,急匆匆的夺门而出。
到了门口,武松顿住脚步,扭头道:“此事哥哥无须插手。”
花荣明白武松的意思,不想将事情闹大。
一来花荣到阳谷县不是公干,亲兵虽然乔装打扮,但军人的作风瞒不住有心人。
县尊一直没露面接待,本身就说明问题,不想让花荣对本县军政指手画脚。
二来武松身为本县都头,没有向外人搬救兵的道理,理不清这点,县尊必定会以为武松脚踩两只船,往后也就别想被重用了。
说是不用花荣插手,花荣却放不下心。
总得搞清楚武大让谁打了,因为什么被打,伤到什么程度。
武松不是只会蛮干的人,但要是沾上武大,只怕难以保持理智。
因为武大是武松的软肋,更是逆鳞。
眼下武松顺风顺水,名满天下,能打倒武松的,也就只剩下武大了。
所以武松走后,花荣不放心,带着白氏和石头等人登门到武大家里查看去了。
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潘金莲的哭声。
花荣心头一紧,心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