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者撑开传送通道,地精们迅速列队,在村庄弓箭射程的两倍距离之外黑压压地铺开。它们使用“骨棒”打出行军、列队的号令,那是一种将大型猎物的粗壮腿骨掏空,侧面开几个圆孔,再用另外一根骨头敲打,可以发出“哐咕哐”怪声的“乐器”。据说这种声音类似龙咀嚼时的哼唧声,对地精有非常好的恐吓与控制效果。
既然敌人已经出现,镇子这边也开始相应的调整。从另外方向的战线处将人手集中调到正面,弱侧只留下侦查与监控的最少兵力就够了。投石机调整方向,开始装填弹药、绞紧旋臂。财富之神的牧师为第一线的战士施展祝福神术,让他们更有自信,可以更加精确地瞄准。
以战斗牧师、审判官、雇佣战士为主组成的突击队正在建筑物间移动,他们并不会参与第一线的防守,而是要看准机会杀出去,斩首对方的指挥者。地精的军纪很差,士气也不牢固,一旦失去指挥,情况转向不利,地精们常常会自乱阵脚。
地精打打杀杀就是为了劫掠,如果自己抢不到,就会立刻失去斗志。这时候,抢在笨蛋前面跑掉就成了地精唯一的执念,但是所有地精都差不多笨,转身逃跑的决定和动作差不多同时发生,这就会造成大溃败。经常见着地精前一秒还在打,后一秒已经全军溃逃,所以用地精攻击红河镇,这是笨蛋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埃尔斯踩着绳梯,通过潜望镜观察地精。他很喜欢这个位置,甚至有点感谢红河镇给了他这次参加战斗的机会。实际上,这是埃尔斯第一次参与战事,他还是有点紧张和小担忧的。这战场和角斗场确有区别,而且不管什么类型的“第一次”,一定会让情绪波动。躲在水塔里面,没人看到自己,也就没人会发现他的紧张,这挺好。
潜望镜里,紫色的传送门仍然维持着,更多地精出现,一些地精牵着表情凶恶、滴落脏口水、皮肤癞痢的地精犬,还有十来个地精牵着牦牛。牦牛背负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口袋,一边走一边进行着反刍咀嚼。牦牛差不多是唯一一种能忍受地精恶劣生活环境和粗暴管理的驼兽,它们背上搬运了什么东西,难道是可以组装的攻城武器吗?
这些牦牛出了传送通道之后立刻转向,从传送门两侧向更远处走,然后越走越远。呃?它们干什么去?要找个隐蔽的地方组装武器吗?埃尔斯突然开始看不懂地精的策略……
地精翻身骑上地精犬,抽出弯刀,立刻变身成骑兵。总共有二十个这样的地精骑兵,它们以哨子为号令,呜哩哇啦怪叫着从地精队列侧面冲出,绕着镇子外围狂奔。它们看起来要寻找镇子侧面或者后面的弱点,冲杀进来,防火制造骚乱或者夹攻战线的后方。
如果让它们得逞,确实会动摇战线,但镇子各个方向上都有陷阱,这二十个地精骑兵不可能都会解除陷阱,如果想凭运气趟进来,至少死掉一半,剩下的也会被各个方向的留守战士解决。即便把情况再考虑的坏一些,几个地精进来放了火,镇民也都提前从井里接好了水、从地里挖好了土和沙。不宜去前线战斗的青壮妇女组成了灭火队,肯定不会让地精破坏她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镇子。
地精们咋咋呼呼,但它们听到骨棒连敲三下后,便向前走了三步。由于一些地精不确定左右算一步还是只要迈了腿就算一步,也有一些地精步幅比别人长,很多地精便噼里啪啦撞在一起,还咕噜噜翻到了几个,引起一堆咒骂。整个地精队伍变得更加混乱、嘈杂,看起来很容易击破。
正儿八经像是来作战的,也就是前两排装备精良的那些地精。从其行动看,似乎受过战斗训练,步伐统一、动作简洁有力、情绪稳定。它们站定之后,后面的地精以它们为标准,又开始重新排队。人挤人的现象仍然有,忘记自己位置的情况也不少见,但肯定没有地精敢越过第一排的精锐发起冲锋。
当敌阵出现异常,便是观察其指挥控制体系的最好时机。如果能找到谁下达命令、谁传达命令、谁执行命令,突击队便能有的放矢、直插敌人要害。
传送门关闭,地精的队伍就眼前这些,他们没有镇民的十倍,将不太可能成功。此时,红河镇的防守方都跃跃欲试:前线的准备接敌,不过当然要先欣赏一下陷阱和投石机伤害地精的美景;牧师们准备施法,他们可以引导神力,大范围恢复我方战士的体力;最远处水塔里的法师搓搓手,他随时都可以用光明进行偷袭。哼哼,等那些精锐地精到了我方阵线前,就闪它们一下。这一下,就能决定生死。
“想用夕阳打我们逆光?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逆光!”
埃尔斯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斗志,就等着对面敲骨棒或者这边吹号角。可没想到地精队伍中有尖锐哨声传出,立刻便有一半多地精转身向后,“转进”了。它们头也不回,没多会儿就追上了牦牛,然后裹挟着牦牛越走越远。留下来的地精们任凭傍晚的风吹拂,直勾勾盯着镇子的方向。
还没开始打就直接转进了吗?这是什么战术?埃尔斯挠挠头,顾问法师的课程里没记录类似的战术,地精的历史上也没有这种打法。这时,前排的精锐地精终于有了行动,它们将盾牌移动到身前,右手将刀藏在盾后,只露出一个刀尖,然后压低身子缓慢向前试探前进。
终于还是开打了吗?埃尔斯不太确信自己的判断。他深吸一口气,便觉得水元素的能量浓度有点高。他第一反应认为这浓度源自水塔内的存水,但他警觉地意识到可能没这么简单,便探出头去,用鼻子嗅嗅外面的空气。
外面的水元素浓度也高。他刚刚做出这个判断,就发现镇子西面起雾了。傍晚时候起雾,这绝对不是自然现象,难道他们要用雾来掩护进攻行动?埃尔斯觉得迷惑,这雾能够双向遮蔽视线,但它拆不了陷阱,后面的地精会因为看不清前面踩过的陷阱而增加损失。再加上镇子上有许多施法者,完全可以驱散镇子中的雾气,确保镇子内的战斗不受影响。
等等,地精不准备等夕阳了吗?埃尔斯觉得情况很不对劲,便打了个响指,启动钻石星辰结界。霎时间,比正午太阳还要亮三倍的光束越过守军头顶,直射向镇子西面,与雾气撞个正着。虽然雾气能够挡光,但足够强的光仍然可以提高可见度,至少能看到影子吧。可强光之下,地精的影子正在远离,而不是靠近。
这是什么意思?不打了?
埃尔斯在短暂的惊讶后,立刻集中精神思考这一举动的意义。地精的异常举动终于让埃尔斯到达了之前从未思考过的禁区:地精要这个岛,要这个岛不必先打下镇子。
有陷阱、有城防、有守城武器、有以逸待劳的守军、有牧师、有法师,红河镇一定不是好啃的骨头。但红河镇外面还有广大的地区,物产丰富,足够养活这群地精。就比如蓝眼湖那个地方吧,有山有水有吃喝,还有充足的树木可供建屋和烧火,复杂的地形地貌非常适合躲藏。地精只要不攻击村子,转而去野外落户,那么需要进攻的就是红河镇的人类了。
地精也会用陷阱,地精犬也能嗅探入侵者。如果去找地精的人数较少,就会被地精犬骑士加上精锐士兵吃掉。如果人数多,那地精就藏呗。它们分散开,就像在山林里撒播种子。不用多长时间,它们就会生下第二代、第三代、一代又一代……
这招叫做什么?以退为进?埃尔斯觉得情况很不妙,正想该怎么给艾翁牧师示警,就看到牧师已经出手。她双手高举向天,使用精灵语吟唱,使用了一个埃尔斯不认识的神术咒语。他只能通过吟唱内容和能量波动猜测和推断这咒语与日光、晴朗天空有关。
果不其然,日神的牧师重新唤回了日光笼罩,同时也驱散了镇子外面的雾气——大家这才发现雾气范围很小,充其量就是个雾墙。这墙消失后,最后的地精正在快速奔逃,就像是脱缰的野狗。
追?就算想追,谁去追?镇子上有马有驴,但是唯一一个像是正经骑兵的家伙正在以阉人的状态受审,其他人只能算是会骑马的步兵。骑马的步兵追上去等于把人数优势送给地精。不要认为地精没有强弓硬弩就没有远程武器,地精弓的工艺不咋样,可是数量上去了也不容小觑。少数骑马步兵追上去,最多尾随一段距离跟踪监视,地精只要进入山林,又万万不敢追进去,最终还是会失去地精的踪影。
不管谁组织了这次进攻,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镇子,而是镇子外的广大空间。但问题又来了,他为什么不直接在荒郊野外开启传送门,而是非要在镇子边上呢?
思考片刻之后,埃尔斯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迟钝了。他惊讶于地精的古怪战术,思考能力就远不如平时。开启空间传送门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确定坐标,而世界树群岛最稳定的坐标点就是世界树。世界树就在镇子旁边,地精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离镇子多远,而是离不开世界树。
以世界树为目标,加上简单的侦查,就可以确保传送门开在能让地精部落通过兵展开的位置。如果随机挑选位置开传送门,异能者难以保证出口的安全性,如果传送门另一端是空中或者湖底就麻烦了。如果出口不稳定,传送异能出现问题,有可能葬送所有传送中的队伍。综合来看,降低传送危险性的重要性更高,那么暴露传送落点和兵力的问题就交给战术策略去解决。
地精来了,又走了,如来。埃尔斯关闭了钻石星辰结界,他和所有做好了战斗准备的人一样,有点不知所措,有点烦躁。过了一会儿,艾翁派人叫埃尔斯去神殿大厅参加作战会议。到了那里一看,镇长、牧师们、审判官、民兵和镇民的代表都在,庞屠和波莉也靠在墙边休息,见到埃尔斯便主动靠了过来。
地精给大家……不对,应该是地精的指挥者给红河镇出了个难题,题目就叫做:如何才能清理掉分散在山林中的地精。对此,大家议论纷纷,但输出的都是对现状的重述和对局面的抱怨,没有切实可行的解决之道。
艾翁女士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内容,此时她看向埃尔斯。埃尔斯没有主意的时候就会保持沉默,此时不添乱就是提供帮助。但是艾翁点他的名,让他说说建议,埃尔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立刻或者短期内解决地精几乎不可能,这注定会是一场长期的斗争。咱们得承认地精这招儿玩得很漂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么我要问大家两个问题:你们觉得地精有这头脑吗?你们有没有发现除了地精之外的其他生物?”
地精没这脑子,而且大家互相核对一番,确实只看到地精。他们叽叽喳喳一会儿后,在艾翁女士示意后安静下来,再次看向埃尔斯。
“好吧,我们先假设那个给地精出主意的聪明人没跟来。至于是不想钻山林跟地精过苦日子,还是怕被盯上有危险,咱们就不去细究了。我有个古怪的办法,或许有用。”埃尔斯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地精喜欢吃熟的?”
地精的生活习性,普通人很少研究,志向远大的骑士、牧师也不太理会。再说这个问题太古怪了,大家完全跟不上埃尔斯的思路,包括年龄更大的矮人、精灵也一头雾水。艾翁女士说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不过我知道地精会烹煮一些味道怪异的食物,还听过它们会烤鱼的传闻。”
“如果有火,它们会加热食物。地精相信野兽吃生的,智慧生物才吃熟的,而且熟食越吃越聪明,但它们并不精通生火。”埃尔斯见大家都皱起眉头,便说道:“我的想法是给地精送火柴,燧石铁片也行,但地精不太会用燧石铁片,还是炼金火柴更好。追踪地精,见到就跑,装作掉落物品的样子。一个包裹,里面有吃有喝,有一两件衣服,有些盐巴,还有不少火柴。给它们,让它们拿回去。”
艾翁还在迷惑地皱眉,但是看庞屠逐渐发亮的眼神,矮人应该是懂了。
“地精散落在山林里,找它们很困难。所以就让它们生火做饭,让它们的营地冒烟!”埃尔斯这样一说,大家就都咂摸出滋味来了。“组织冒险者,加上镇子里常备熟悉地形的向导,一个营地一个营地拔过去。记住,只杀地精,不破坏营地,最好让其他地精过来之后还能接着用,继续在营地里轻轻松松生火做饭,从而暴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