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画卷

“心性纯良些的或只是诓骗凡人，享些香火元气，丧心病狂的，便要吞食生灵，从气血中榨取元气修行了。”

“前者还能规劝向善，重返正途，后者食髓知味，只会荼毒世间，我若遇到，自然是要打杀了去！”

燕赤霞背后剑匣陡然嗡鸣，一股凛然杀意勃发，宁逵不受影响，但他也不是脸薄之人，便直接问道：

“依燕兄所见，我可修行否？”

燕赤霞咧嘴一笑，话都说到此处，宁逵若还故作清高遮掩心思，才叫他看不起，不过道不可轻传，燕赤霞先说起旁事：

“我少时打熬武艺，练到再难寸进，又得贵人赏识，入了那鱼龙卫得了官身。”

“那时庆靖皇帝还算清明，授我先斩后奏之权，于是辗转两京十三省，亲手击毙贪官污吏无数，只可惜大乾已享国祚三百余年，积弊冗杂，我所做的不过除去些许芥藓。”

“后庆靖皇帝不问政事，奸党坐大，我处处遭受掣肘，无奈之下，只可弃官归隐，遍访山水。”

燕赤霞语气平淡，几十年过去，他已是放下旧事，宁逵老实听着，此时不由问了一声：

“不曾想过落草为寇，替天行道？”

燕赤霞有些奇怪，但还是回道：

“我习武之初，便是为了锄强扶弱，行侠义之事，落草为寇虽是痛快，却少不了欺凌弱小，将百姓卷入刀兵，此事我断不可为。”

宁逵默然，一时无言。

见得其不再追问，燕赤霞才继续开口：

“弃官三年，我在蜀地剑门关处偶入古修士洞府，得了剑修传承，始知修行，方感半生蹉跎。”

“又山中隐居九年，自觉修行到了关隘，便携剑出山，到了今日，已是斩去恶妖七头，厉鬼十八。”

宁逵肃然起敬，拱了拱手。

燕赤霞摇头：

“修行大道无穷，我不过初窥一二风光，故一头千年树妖，竟也让我头疼三年。”

宁逵心里嘀咕，这树妖活了千年，你修行不过三四十载，能吓得其不敢现身已是骇人听闻了。

燕赤霞话锋一转，终是说到正事：

“你体质或有特殊，日后少不得遭逢妖鬼，你我既然在破庙相遇，说不得就有些缘法，今日，便传你一道吐纳之法。”

宁逵一愣，他不曾想到燕赤霞如此好说话，但所谓无功不受禄，一时竟不知怎个回答。

燕赤霞猜出宁逵心中所想，只笑道：

“你心志坚韧，又得了《大学》真意，传法于你，我不会后悔。”

“但若你有遭一日......”

他未有动作，背后剑匣自行打开，一道红光若隐若现，肃杀剑意笼罩宁逵身上，后者不由身子一沉，面上微惊。

“堕了魔道，残杀生灵，我定会千里寻踪，斩了你项上人头！”

宁逵未有回话，只是认真点头。

燕赤霞松了口气，收敛剑意，缓缓开口：

“你肉身打熬得极好，足以开始尝试吐纳，我便传你‘食气法’与‘清心诀’，你且听好。”

宁逵站得笔直，正打算行拜师礼，燕赤霞就已念出法门，他只好认真听着。

“上有黄庭，下有关元......三阙之间精气深，子欲不死修昆仑......”

念完一遍，燕赤霞又让宁逵复述，后者竟一字不差，燕赤霞喜道：

“此即‘黄庭食气’，是道家正统吐纳法门，你且按其中所说尝试一遭。”

宁逵从善如流，盘坐在地，手掐子午诀，调整呼吸，三长三短，不多时，鼻窍旁竟有白雾凝结。

燕赤霞瞳孔猛缩，修行重心性，摒弃杂欲正是为了‘入定’所用，宁逵从未接触过修行，怎会一息入定？

他却不知宁逵自前世起便心思单纯，少受欲念侵扰，如今头脑变得灵光，仍未失去一颗赤心，两世为人，早就降服心猿意马。

宁逵一坐便是两个时辰，运转‘黄庭食气法’好几个大周天，直至眉心微涨才停下，他睁开眼来，竟乍现两道精光。

“不错，不错......”

燕赤霞语气感叹，宁逵初次入定，便已采得元气，远胜他当年修行，便道：

“你习了此法，就已走上修行，但毕竟志在功名，我再传你一篇‘清心诀’，助你消解红尘杂念。”

宁逵还未道谢，燕赤霞就又开口：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无挂碍，意无所执......”

宁逵牢牢记住，燕赤霞讲完法，似乎极为劳累，只摆了摆手，就要离去歇息。

传法大恩，燕赤霞并不看在眼中，宁逵却是个较真性子，当即起身，就要跪下拜师，将燕赤霞吓了一跳，连忙以真气将其扶起，口中道：

“这是前人之法，我怎有脸面归功己身，你若过意不去，应切记不可凭借修为道行恃强凌弱，罔顾生灵。”

“也要每日作课，匡扶正道。”

宁逵抱拳重声：

“弟子谨记！”

燕赤霞侧开身子，话语无奈：

“我没有开辟道统资格，你日后称我师兄即可。”

宁逵点头又问：

“师兄，可知咱们师父名讳？我日后回家，定会立牌供奉。”

燕赤霞叹道：

“师父功参造化，却只醉心修道，隐居剑门，羽化后只留下剑器一柄，法门几篇，我亦不知名讳。”

宁逵有些失落，燕赤霞又道：

“你只需好生修行，便也不辜负这番因果。”

宁逵应好，燕赤霞心神消耗太大，便道别先行离去，走入兰若寺中又远远喊了一声：

“这几日好生参悟，届时一同会会那妖孽！”

宁逵兴高采烈答是，倒也不怕走漏消息，燕赤霞在此，那树妖不敢半点探查，生怕被这凌厉剑侠寻住气机杀上门去。

故其才会这般传法，完全不担心泄露。

朝师兄离去方向拱拱手，宁逵又拿出经书苦读，修行虽好，却动摇不了他半点博取功名之意。

无论是自己抱负，还是老娘期待，乃至于先生教诲，都让他心中憋了口气，定要先打通科举一关！

随后三日，宁逵白天读书，晚上打坐，下丹田黄庭里的那股气息愈发醇厚，粗壮如筷，燕赤霞知晓后只说宁逵底子太好，省去‘炼精’一关，直入了‘炼气’。

但时日太短，来不及修行道法，燕赤霞告知宁逵动手时以运转劲力的路数驱使真气，同样功效不浅，宁逵亦是听了进去。

......

第三日晚，宁逵正打坐吐纳，忽觉胸中一冷，伸手摸索，掏出了小倩交付的那副画卷，身旁假憩的燕赤霞当即精神一振，靠了过来。

摊开画卷，原是一副仕女赏花图，只是仕女的样貌同小倩无差，不过眼神多了几分懵懂。

燕赤霞有些惊讶，古怪地看了宁逵一眼。

宁逵并未发觉，只抬起手指点在图上仕女鹅蛋脸上，顿时心中一动，察觉有个方向指引。

他朝燕赤霞颔首致意，二人也不拖拉，趁着月色便出了兰若寺，一头钻入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