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劫

宁逵拳头骤然停下，刮起的拳风将红毛狐狸吹得毛发散乱，后者抵抗不得，只能仓惶看向小十八。

小十八心里连连叫苦，一是恼恨这胡媚从不安分，最是招惹麻烦，二是不曾想自己看走了眼，这书生定然有些手段在身，百来年道行的胡媚竟不是他一合之敌！

若是其发了狂，恐怕自己也只得裹着十四娘逃遁了......

而宁逵抓着不敢动弹的红毛狐狸，缓缓开口：

“你做了何事？”

到了如今，他哪里还猜不出自己似是上了小十八的当，被其骗到了此地，但毕竟小十八二人不曾显露过恶意，宁逵便能压住怒火，听上一听。

见得还有商量，小十八松了口气，叹道：

“我等虽是妖物，但均是跟从‘辛老祖母’修行，不敢说都是行善积德，但也从未害过生人性命。”

“胡媚对公子起了心思，却并未想过害了您的命。”

红毛狐狸连连点头，宁逵又皱眉问道：

“辛老祖母？”

见其不晓得，小十八赶紧解释道：

“老祖母是我们族中长辈，于山中修行，秉持正道，与好些道家高人，本地神灵相交甚好，乃真正的有道真修。”

宁逵不过初入修行，哪里知晓这般人物，正琢磨之际，耳中听得小倩疲惫嗓音：

“恩公，她说得没错，辛老祖母在青华山潜修，据传是有五百年道行的狐妖，姥姥曾邀过她一同结交黑山老妖，却遭了驳斥，便常在我们面前咒骂辛老祖母。”

小倩中了小十八手段，费了好大功夫才冲破束缚，能与宁逵交谈，她也并非先抱怨，而是将自己所知如实告知。

宁逵微微颔首，手上力道也缓了两分，小十八见状又继续开口：

“我们虽是老祖母后辈，却不是每只狐狸都能习得玄门正法，便是开启灵智也不简单，这些年来，族中狐狸有近千只，最终能走上修行的不过十八。”

“这十八狐妖中，能得老祖母真传，修行玄门正法者，更是只有十四娘与我了。”

说罢，她小手摊开，露出一团灵光，宁逵端详一二，的确能从中察觉某种自然宁和气机，但他也不晓得所谓‘玄门正法’是哪样，如燕师兄的真气便是杀意凛然，只好问道：

“既是如此，又与宁某何干，怎就要诓骗于我？”

小十八语气无奈：

“妖物修行，不比人族轻便，哪怕是修的正法，道行愈高，便会碰得躲不开的劫难。”

“如三百年道行者要受‘人劫’考验，五百年者遭‘地劫’绞杀，有了千年道行，成仙在即，天上还要落雷打来。”

“十四娘天资聪慧，修行百来年就有了三百年道行，已是遇得‘人劫’，此劫虽是第一桩大劫，但因其身死道消的妖修反而最多......”

说到此处，她还搬过条长凳，打算好生讲讲，宁逵见状，也就丢开胡媚，安坐倾听。

“人族乃是万灵之长，天生就有灵智，而这第一劫，就落在‘人’上，如水族多会被渔夫网起，走兽常中猎人陷阱。”

宁逵闻言，当即有些疑惑：

“渡劫者已有了三百年道行，还会遭凡人胁迫？”

小十八摇头：

“渡劫者往往被‘劫气’所迷，聪慧者要叫你变得痴愚，强大者要叫你变得孱弱，人世常有妖物报恩，嫁给凡人做牛做马之事，便是被劫气迷了，忘了自己是谁哩。”

宁逵心中笑了笑，所谓狐妖报恩，艳鬼委身的话本故事，在读书人中流传最多，他往日听得便不以为意，如今看来果真是书生们痴心妄想，以为自己让妖鬼心甘情愿折服，其实人家不过借你渡劫而已。

他正乐着，兀地神情一僵，艳鬼委身自己已是遇到，莫非接下来便是狐狸报恩？

念及此处，宁逵看着小十八的眼神顿时警惕几分，后者只觉莫名，但口中话语仍是继续：

“十四娘便是如此，她修行太快，人劫来得措不及防，待在山里只会引来更大劫难，便入世寻求破局之法，我修的亦是正法，虽道行远不如十四娘，但跟在身旁，说不得就可助上一助，便同行历练。”

“历经三年，处处小心，又不住行善积德，十四娘隐隐觉察劫难已过，就想着回山修行，不料路过那郭北县，竟又遇得剪径匪徒，十四娘再次被劫气困扰，半点儿手段也用不出。”

“我亦不是十几个歹人对手，只好带着她先行避难，躲到郭北县中静待转机，所幸那些被歹人砍杀的，只是一些术法纸人，并未真的牵连旁人。”

“否则十四娘此劫不知会变得多凶险......”

宁逵又发觉一处不可思议，只纳闷问道：

“你好歹也是妖修，竟不是十几个凡人对手？”

小十八小脸一瘪，委屈开口：

“修行有三千大道，又不是每条道都有御敌手段，像是胡媚，她最精通迷人术法，我便是遁法最好，往日在山里，都是干些跑腿送信的杂活。”

“那十几个凡人个个身强体壮，又有凶器在手，我要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得就要被砍头扒皮了。”

宁逵一时无言，这修行之事似乎与他预料得不同，原本还以为修行者都与燕师兄般手段凌厉，不曾想这些妖修竟如此......弱小？

小十八察言观色，见得宁逵沉思，连忙又道：

“十四娘虽困于劫气，但因有自己手段，并未完全沦为凡俗女子，她到了郭北县里，某日打开窗让我听到公子痛打恶商贾的仗义之事，我便知晓您定能助十四娘渡劫。”

“这才日日在城中蹲守，等到了您来！”

宁逵倒是又想起一事：

“说起来，我那日帮的妇人竟是头画皮鬼怪，此事你可知晓？”

小十八面色惊讶，她思索几息道：

“想来是那恶商人多行不义，身上怨气煞气惹来鬼怪觊觎，公子打了他倒是救他一回，不过后来又亲自掐断其脖颈，一饮一啄，也似天定。”

宁逵点头，小十八见二人交谈甚欢，便又探头小心开口：

“原委均是交待给公子，十四娘尚未渡完劫，您看是否能......”

宁逵笑了笑，收好书卷起身淡然道：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