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筑起的高墙，无法忽视的选择

时间像是指尖逃走的雨水，滴答、滴答、滴答……

此刻除了雷雨的自然之音外，周围竟显得有些过分的安静。

商宴低垂着眉眼，视线平静的凝视着不远处坠落的流光。

飞扬的烟尘在雨幕下迅速消失，随着远遁千里的符箓光华散开，露出里面已经千疮百孔的人影，破碎，残损。

从残破的身体涌出鲜血，眨眼间化作一个淋漓血人，雨水落下，晕染出大片碍眼的血色。

腥红的模样极具冲击力，深深映入商宴眼帘，那一刻，他的心脏被倏地提起，攥紧，然后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视线陡然回转，就听到自己平淡松快的语气——

“我什么也没看见，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今天天气真好啊，晴空万里，大雨滂沱的……”他喃喃着，嘴里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双手不由自主的交叠在一起。

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告诉自己‘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同时转身后退，几乎逃遁一般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可某一刻，

横陈在废墟中早已失去了意识的女人，浅浅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如同还未断奶的幼猫用细化的声线呼唤着母猫，那声音在雷雨中是如此的不起眼，轻易就被掩盖，可在那一刹那，却如同洪钟大吕在商宴耳畔敲响。

高高抬起的腿像是失去润滑油的冰冷机械，艰涩地停滞在半空，不上不下，商宴整个人如遭雷击，刚刚提起的平静外壳正在被一柄没由来的巨锤一下一下的敲砸着。

躲闪飘忽的视线再次聚焦，神色无可抑制望向那抹残破的身影时像是被人扼住喉咙，无法发声，胸臆中撑起视而不见的勇气仿佛烟云般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苟到结束，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继续过自己的平凡生活，可这……到底是在闹哪样啊！

心里不断自嘲着那一点可怜的圣母心，关于人性，却又难以割舍那道身影，不是因为他与眼前这个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他此前甚至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可也正是因为他不认识。

根本不认识。

心里的矛盾，如同两只斗牛在互相掎角，一边悲天悯人，叫嚣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己真的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虚境里面，曾经有那么一种可能，他能够拯救她却眼睁睁放弃，即便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平静生活，眼见着她死去的自己，真的会就此安心吗……那一字一句仿佛泣血一般将心脏剖开来直指灵魂的发问，震耳欲聋。

而另一边，却带着可怜的祈求望向他，那眼神里好似在说：‘不要理她，不要，三年的决心难道要在这里放弃了吗，那种麻烦缠身的家伙，就算不管也不会轻易去死的吧，再怎么说也与你没有关系，何必趟这浑水，将自己的生活再次搅的不得安宁，这难道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高墙一寸寸筑起，却又被一字一句撞得破碎难修，无法弥合。

最后就只剩下一句……真的，就这样了吗？

是啊，真的就这样了吗？

放着不管真的好吗？

内心拉扯中，他望向血泊中的女子，流淌的鲜血仿佛根根尖锐的利刺一般刺痛了双眼，却让商宴难以扯开视线。

好像无论怎么挣扎……还是没办法真的放着不管啊！

心中的高墙在某一瞬间被开出细小的缺口，仿佛那头有光直入心脏，伴随着一声苍老的大笑。

商宴目不转睛，最终无奈着叹息，心下认命地往回走，艰涩的脚步再无挂碍。

我救，我救还不行吗！

走到近前，他故作轻松试图叫醒重伤昏迷的女人。

“喂，醒醒，醒醒？”

“美女，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啦！”

没有反应……

“美女，你的外卖到了……快递，美女，醒过来签收一下？”

依旧没有反应……

“美女，再不醒我就把你和你闺蜜聊天记录发到网上啦，还不醒吗？”

眼见着对方呼吸已经变得微弱，胸腔的起伏程度也在下降，他站起身，无奈精神唤醒法没有作用。

看来已经彻底陷入昏迷，既然已经决定，那放着不管就绝对不行的了。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最近的医院大概有六公里左右，可即便到了那里，在虚境范围内也不可能会有正常医生来帮助商宴对李子衿进行医治，商宴自己只懂得简单的包扎，其他的根本不会，不过即便如此，也好过待在这里等死。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啊，这种情况下要是「雨水」和「惊蛰」在就好了。”他无奈感叹，这种治疗修复的活计，他可是真的做不来。

「雷电预警」在牌盒嗡嗡发声，似有不满。

雷电预警：怎么，本大爷在不好吗？！

商宴连忙安抚：“好好好，有雷大爷在，小的心底十分安心，雷大爷威武盖世，天下无双。”

等雷大爷满意地收回脾气，商宴只得在心中感慨。

「雨水」的牌面上是个善良单纯的腼腆少年，而「惊蛰」看上去虽然霸气雄浑，模样凶恶了些，但却是个喜欢繁花似锦，春色满园的家伙，心里不知道有多温柔。

要是这两位在的话，说不定都不用去医院，在这里就能让李子衿苏醒过来，只要她醒过来，依照入席者的手段，保持不死，出了宴席自然就能完全恢复。

“可惜……”

商宴叹气，从外面城市的街道上找了一辆可以发动的汽车，商宴试了试，勉强可以开起来。

这就是「宴席」，处在虚境中的一切都和正常的外界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是作为所谓现世的暗面存在，这里除了被允许进入的入席者，也就只有那些怪物能够生存，至于其他生命，这里并没有，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动植物全都是失去了生命力的死物，仅仅作为映照现世而存在的东西罢了。

夹着伞，商宴将李子衿打横抱起，小心又谨慎，生怕磕了碰了，直接让对方一命呜呼。

将其平躺着安放在后座，内置的车灯下，映照着李子衿那张柔美的面孔苍白如纸，胸腹处那道巨大的贯穿伤让血肉向外翻飞，狰狞无比，肩头的伤势也是，甚至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细数起来竟不下几十处。

商宴摇着脑袋，倒吸一口凉气，感叹着这人到底是作了什么孽，这是和谁打了一场惨不忍睹的架啊！

安置好对方花费了些时间，商宴坐回驾驶位上启动车子，在发动机的滚滚轰鸣声中，车灯照亮前路。

目标，六公里外的安和人民医院！

发车，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