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前代影皇

送走了桐谷，越师傅回到车边把围绕招牌的彩灯关了，只剩下汤锅上的一盏孤灯。

开玛莎拉蒂的老人已经坐在棚子下喝酒了，用小盅喝廉价的清酒，这个外国人喝起来倒也蛮有日本上班族的味道。

“来碗面，得到你的消息后立刻赶来了，连宵夜都没吃。”老人说。

“你聋的么？我说我打烊了。”

“可我没准备付钱啊，这样你就不算营业了。”

“昂热你这辈子都是混蛋！”越师傅气得没辙，“吃什么面？”

“就你拿手的那种吧。”

“好像我以前是你的御用拉面师傅似的！”越师傅愤愤地把面投进汤锅，“六十多年不见，你能变得有礼貌点么？”

“谁没有礼貌啊？蛇岐八家派了上百人去机场接我，开着一整队的奔驰，把出入境大厅都封锁了，阿贺把接待酒会设在涩谷区最豪华的俱乐部，几十个浑身涂金粉的姑娘跳舞给我看，各种偶像派美少女给我倒酒点烟。”昂热笑笑，“你倒好，黑道至尊，就请我吃碗面，这招待得也太寒酸了好么？”

“是当年的黑道至尊，如今只是拉面师傅。他们做了六十年黑道，我拉了六十年面，能比么？”越师傅没好气地说，“女人没有，要看光盘么？”

他指了指汤锅上方的14寸小彩电，又指了指架子上的旧光碟，光碟上浴袍褪到腰间的女人双手环抱在前，挤得沟壑分明。

想来这是他在没有客人时的小小娱乐。

“小泽玛利亚？太老派了吧？连我都知道她过气了。”昂热说。

“过气的黑道至尊看过气的女优，不搭么？”越师傅叹气，“你还真能找到我。”

“这地方的变化不大，整个日本黑道都没想到，六十年前你喜欢在这条街上瞎混，六十年后你其实仍住在这里，只是变成了一个拉面师傅。”昂热掀起幌子，看着雨中的小街。

往外走几十步，走出小街就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小街却还是二战后的模样，路边都是老式和屋，屋前种着梧桐和樱树，幽静中透着破败。

“我是被时代抛弃的人，就该住在破破烂烂的老地方。可不像你，你还风流倜傥。”越师傅在面上多加了一块叉烧，放在昂热面前。

“八嘎，”昂热淡淡地说，“取笑我？”

“不不，这是恭维啊。”越师傅说，“看见你从街那边慢悠悠地晃过来吃一碗面的时候我觉得时间好像在倒流，你这种身份的人如今应该去吃最好的怀石料理，而你选择了这种方式跟穷朋友重逢。”

“时隔近七十年，再吃你这碗拉面，好像还是当初的味道。”昂热熟练地用筷子搅动碗中的豚骨汤。

“因为即使在日本也很难找到能拉七十年面的拉面师傅了。”越师父说话的时候还颇有几分得意，似乎七十年的拉面师傅比黑道至尊这个身份更让他感到骄傲。

“说正事吧。”越师傅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然后坐到昂热对面，“你跑来找我干什么？我对你没什么用，我这种人就是旧时代留下的废物。”

“新时代不需要皇，对吧？”昂热慢悠悠地说。

“没错。”越师傅的眼中闪过阴翳，“皇这种东西，其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但这次你必须帮我。”

“拜托，我已经退休六十多年了，昂热。”上杉越苦着脸，“六十年前退休的时候还把家族的神社给烧了，他们现在应该羞于提起我才对。无论他们怎么开罪了你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退休的黑道分子，能请你不要打搅我的清净好么？”

“我来找你因为我们是朋友。”昂热慢悠悠地喝着面汤。

“真可笑！当年我跟你是打到你死我活的敌人，不是说太久不见宿敌就会变成老朋友的。”上杉越哼哼。

“如果你不帮我的话事情可就大了，你的孩子们在做很危险的事，如果你不能出面的话，我就只有继续做完本该在六十年前做的事……毁掉蛇岐八家。”昂热耸耸肩，“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上杉越转了转眼睛，还是满不在乎的表情：“我一个拉面师傅我管黑道至尊家的事？毁就毁吧，反正我也看那帮家伙不顺眼，要不当年我怎么好好的大人物不当要出逃呢？”

“想好再说。”昂热直视他的眼睛。

上杉越哼着小曲跑去洗碗，小火烧着骨汤发出咕嘟咕嘟声。

昂热也开始哼歌，上杉越哼的是日本民歌《拉网小调》，昂热哼的是英国国歌《上帝保佑吾王》，两人好像在打擂台又好像是在自得其乐，雨打在棚子上“噼里啪啦”。

五分钟过去了，“咣当”一声，上杉越把碗扔进水里，用湿透的双手猛拍自己的脑袋，气急败坏地仰头看天。

昂热仍在慢悠悠地吃着小菜。

“好吧好吧好吧好吧！”上杉越双手猛拍案板，“说吧！我那些后辈子孙又怎么惹着您老人家了？”

“卤蛋新鲜么？给我切一个。”昂热晃晃酒杯，“还要清酒。”

“你你你你……你就是他妈的一个老混蛋！自从我认识你，我的生活就全完了！将来我死了一定要在我的坟头上立碑写上‘昂热与狗不得参拜’，免得我在棺材里气得翻身！”上杉越气哼哼地去摸卤蛋，“清酒没有了，只有烧酒！加冰喝还是热着喝？”

“你讨厌我归讨厌我，别把狗牵扯进来，烧酒加热，谢谢。”昂热微笑着，从放在一边的包里取出了几份文件，“你先看看这个吧。”

“故弄玄虚！”

越师傅一边把烧酒丢到锅里加热，一边从昂热手上接过那份文件，拆开粗略扫了几眼，然后忍不住皱紧眉头，认真翻阅。

屋台车里只剩下了汤锅滚沸的声音，与噼里啪啦的雨声交相呼应，偶尔会响起纸张摩擦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越师傅一脸凝重的放下文件。

“这里边的东西，都是真的？”他问。

“千真万确，我刚派人挖出来的第一手情报。”昂热嘴里还吃着卤蛋，“你的那些孩子们，抓捕普通人进行实验，豢养死侍，大批量制作龙血药剂，随便哪项罪名单拎出来都足够秘党将他们连根拔起了。”

“不，这不是重点。”越师傅把文件翻到其中一页，往桌上一拍，指着其中那行「针对实验对象ξ的皇血研究报告」，“我想知道，他们哪来的皇血？”

“这个……”

有关皇血的问题，昂热也说不上个一二三来，只能摇摇头：“难道不是你在离家出头之前给他们留的种。”

“见鬼的，昂热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连神社都烧了，你觉得我会给他们留种？”越师傅直接破口大骂，“老子有种也不可能留给他们！”

“说不定是在你不知道……”

“你别逼我扇你嗷！”

“好吧好吧。”昂热见好就收，摩挲着下巴，思索道，“这么看来，蛇岐八家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啊……你能不能看出来他们想做什么？”

越师傅摇头：“我能看出来才有鬼了，七十年前的蛇岐八家可不会做这种事。”

“……”

屋台车里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越师傅才问：“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我……”

昂热话还没说出口，屋台车的帘子就被掀开，少年领着两名少女走进车里：“老板，麻烦来三碗豆浆拉面，还有芝麻海苔和酱蒜头。”

“不好意思啊小哥，我这里已经打烊了。”越师傅心情不太好，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生硬，“你还是带着女孩子去更好……”

话说到一半，他却突然说不下去了，目光落在少年身后，死死盯着那名红头发的女孩。

少年笑笑：“嘛～打烊了也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吃东西才来的，你说对吧，昂热校长？”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陆拾同学。”

昂热看着面前的少年，眼中忍不住流露出赞叹之色。

自从知道对方的存在之后，昂热就调查过对方的履历，知道对方实力强大，经验丰富，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有点小瞧对方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东京这种地方，虽然有钱人很多，但基本没什么人会开玛莎拉蒂呢～”陆拾指着停在外面的玛莎，“更别说还是这种爷爷辈的老款车，整个日本估计都找不出一辆。”

“原来如此。”昂热了然，又问，“那你又是怎么猜到给你发布任务的人是我的？”

陆拾挑了挑眉，掏出手机：“校长下飞机之后应该很忙吧？”

“确实很忙，不过这和我的问题有关系吗？”

“如果不忙的话，也不至于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陆拾将自己的手机举到昂热面前，上面显示的赫然是蛇岐八家发布的悬赏令，其中叶胜三人的名字后面挂着「卡塞尔学院」的标注。

一切不言而喻。

“居然还发布了悬赏，十亿……只是潜入窃取了一些情报，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昂热觉得这个悬赏令有点不对劲。

陆拾闻言，挠了挠头：“不是窃取情报的问题，其实这十亿主要是因为她们两个。”

陆拾说着，抬手指向了跟着他走进屋台车的两名少女：“蛇岐八家现任上杉家家主上杉绘梨衣，还有源家家主的贴身秘书矢吹樱。”

昂热：“……”

合着你是把人家的黑道公主和内务总管给拐了！

难怪人家悬赏十亿买你们的下落，这估计还是看在学院的面子上了，昂热觉得要是换成自己，大概要悬赏十亿买陆拾的狗命。

他一脸无奈地看了一眼陆拾，却突然察觉身边的越师傅似乎有些不对：“老家伙，你怎么了？”

“……”

越师傅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一头鲜红的长发，抬脚走向少女。

矢吹樱一个闪身挡在了绘梨衣面前，尽管手还被绑着，但是保护上杉家主是她义不容辞的……

“边去！”越师傅随手将矢吹樱扯到一边，强大的力量甚至让矢吹樱连反应都来不及。

这个拉面师傅……好强！

矢吹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好像随便跳出来个人都能吊打她？

只可惜此时的越师傅并不想照顾这位美少女的情绪，他一步一步来到少女面前，目光从她脸上每一寸的皮肤上略过，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上杉……绘梨衣？”越师傅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姓上杉？”

昂热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顿时瞪的溜圆。

陆拾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准备看戏。

“我是上杉绘梨衣。”绘梨衣举起写字板，“大叔你是谁？”

“我，我是上……你叫我越师傅就好。”越师傅有些手足无措，声音也哽咽，“你和你奶奶很像……真的很像……”

“奶奶？”绘梨衣歪歪头，又在写字板上写道，“大叔你见过我奶奶吗？”

“应该算是见过……可能是奶奶，也可能是曾祖母。”越师傅用脖子里的毛巾擦了擦眼泪，“你妈妈是谁？”

“绘梨衣没有妈妈。”绘梨衣的文字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感觉有种被刺痛的感觉，“绘梨衣只有哥哥。”

“你还有个哥哥？”

“嗯，哥哥对我很好。”

“好好好，那就好。”越师傅似乎是想要伸手触碰绘梨衣的脸颊，但颤抖的手伸出一半又触电般缩了回来，只能佯装无意问道，“你不会说话？”

“绘梨衣不能说话。”绘梨衣认真写着，“会有很多人受伤。”

“？”

越师傅眉头紧皱，看向一边的矢吹樱：“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矢吹樱从这个穿着围裙的拉面师傅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感觉甚至更胜于大家长橘政宗和少主源稚生所带来的威压，就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胸口一般让人喘不上气来。

矢吹樱只能咬紧牙关，用沉默来对抗。

她是蛇岐八家的人，绝对不能泄露蛇岐八家的秘密，尽管从刚才的对话当中她也能看出来，面前的这位拉面师傅曾经也和蛇岐八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过去毕竟只是过去，现在的他和蛇岐八家没有关联，矢吹樱就不可能向他开口。

“好了，别欺负人家了。”

陆拾嗑着瓜子走过来，随手把瓜子皮丢进脚下的垃圾桶，然后挡在矢吹樱面前。

“堂堂黑道至尊，影子天皇，欺负自家儿子的贴身秘书，说出去你也不怕丢人。”

越师傅将目光落在陆拾身上，良久之后，他看向昂热：“这些是你告诉他的？”

昂热摇头，也是脸色凝重。

有关越师傅的真实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陆拾能够一清二楚，昂热却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获得的情报，很显然陆拾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作为一名赏金猎人，我当然是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了。”陆拾笑着抬起手，两根手指捏出一个韩国人最讨厌的手势，“我只比你们知道的多那么一点点而已，关于蛇岐八家的，关于白王血裔的，当然……也包括你们最想知道的……”

面前的两位老人，一个是现代最强屠龙者，卡塞尔学院校长兼任秘党领袖，一个是蛇岐八家的前任影子天皇，曾经的黑道至尊，血统突破界限的超级混血种。

面对这两位在整个混血种界都举足轻重的老人，陆拾不慌不忙，缓缓开口：“怎么样，二位？”

“要不要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