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分歧

御府令益在袖口里抽出一支木牍,抬手把章邯的命令记录上牍片,抬头:

“上卿,南方的桂林郡、闽中郡、南海郡。”

他看着章邯。

“桂林郡迁徙二十万人,大秦建朝,越地从楚国和越人的手中变成秦的疆域,已经一年。”

“十二个县乡,有数十万人。”

章邯坐在矮案前:“南方的政令,和北方相同。”

“派谁去?”御府令益问。

“命羁去。”

羁是少府的一位尚书丞。

御府令益站起来,拂了拂裙摆,朝着章邯微微躬身:

“我去把政令吩咐下去。”

说着,拿着木牍,转身走出府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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箕穿着褐衣,赤着脚,从田埂走回来,肩膀挑一根竹竿,挂着野鸡。

走到屋舍的篱笆墙脚,肩膀一卸把竹竿杵在墙上,铠甲整整齐齐叠在地上。

来到露台坐下:

“没有越人的踪迹。”

履看向箕:“越人已经逃遁去西边,数次到山林打猎,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或许已经不在桂林县。”

他和箕一样穿着褐衣,手臂露出箭伤戳出的疤痕,铠甲放在旁边。

坐在露台最前面的受伤最少的羁说:“数十万秦锐士埋尸在山林里。越人善长隐匿行迹,像野兽一样穿行在山林,我们不想死,就不要松懈。”

履摇摇头说:“什么时候才能回咸阳?”

天边晚霞橘红,一座巍峨恢弘的官署在屋舍群的正中央。

庭院呈围形,像咸阳士卿的庭院,在中央有一棵刚刚载种下去还没有长大的桑树。

秦统一天下四年,天下还不知该如何治理,作为博士宫的博士,陈直善同样想实现自己抱负。

秦制耕战。

自己的爵位是第十级左庶长,再不建立功业,自己就要老了。

然而,来到桂林郡后,一直没有向西瓯开战的机会。

跽坐在矮案前,右手包裹着布挂在胸前,上一次挂左手,这一次挂右手,不过能在三日小战五日大战中活下来属实幸运。

忌坐在矮案前,看着竹简。

堂外,雨滴成串从瓦片上滴落,橼吏荆坐在正堂门前,看了一眼天色。

“拿蓑衣来。”

橼吏荆挪了挪身躯:“主父,现在大雨,难道不等到天晴再出去吗?”

“去拿来。”

雨把整个桂林县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成群夯土的屋舍。

出了郡县,可以看见成片的方田。

亡人、赘婿、越人躬着身,披着蓑衣,在田地里劳作。

驾马来到田埂边。

收紧缰绳,往后一昂,停在田埂前面。

“拜见主父。”

一个瞎了半边眼睛的赘婿走过来,他的头顶上缠着一块黑帛,与秦朝的黔首没有什么不同。

把一株带土的青菜举起来。

“我种的葑的收成很好,能供给士卒半月。”

“这是能够请求功绩的。记载在文书里。”

“这是什么?”

“是葑菜,就是每日摆在主父案前,用盐淹渍的咸菜。”

陈直善夹着马,继续往前走,可以看到篱笆墙外翠绿茂盛的林海。

文无害葚坐在廊下,他和一个秦锐士执笔坐在茅室前,雨水簌簌地流下来,看见陈直善来了连忙起身:

“拜见主父!”

“在写什么?”陈直善转头看了他一眼。

“帮阑写一封信。”

一晃眼,天晴了,一丝丝橘红色的光线从云层透出来。

回到官衙,陈直善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递给旁边的橼吏荆。

来到正堂前的矮案,曲腿坐下来,拿起笔,不知道要给陈远青写什么。

橼吏荆看向陈直善:“要小人替主父代劳吗?”

“不用。”

陈直善想了想,蘸了蘸砚墨,点在竹简上,停滞片刻写:

三十年三月辛酉,父手书告子远青:

汝为仆射,甚慰。然秦法森严,慎勿受一钱一粟,旦暮案牍当勤,勿令君上责。家中田事尽托仆役共耕,刍藁税赋雇善九数者代劳,稷粟刍稾皆输仓……

勉哉,勉哉!

父字。

掾吏荆说:“小人替主父装起来。”

看着庭院外翠绿的林海,陈直善摇头:“等到有急传送回咸阳,再一起发。”

与此同时,桂林县外十万重山的密林,一座简易草屋。

桀吁披着斗笠走进来,屋里已经有八个人,气氛安静肃穆,八人坐或站在墙边,不分尊卑次序。

南越一支部落的首领旅蒙,腰间别着一把青铜剑,抬头看最后走进来的桀吁:

“你召集我们,是来想做什么?”

桀吁站在原地:“想商量与秦的战事。”

旅蒙和桀吁目光相对:“你想让秦,对我们赶尽杀绝?”

“西瓯西边食物很少,毒虫毒草很多,我们九菌部比你们,更善长与野兽为伍,到了西瓯西边仍然死了很多人,那里并不适合我们生存。”

坐在角落的男子上挂着一只青铜鼓,他是闽越一支的首领著雍:

“可是东越、南越已经被秦人占据。”

桀吁迎上他的目光:“所以我们要夺回来,我们的土地!”

南越一支的首领的赤奋若:

“你想怎么做?”

桀吁环视周围,继续说:

“我们百越部族长期分散,互不统属,这是攻打秦军失败的原因。”

“如果想对抗秦国的锐士,必须打破部落界限,推举共同的领袖,建立联盟,统一行军。”

各部首领闻言沉默。

旅蒙站起来:“这样的作用微乎其微,秦人已经在越地建立城邦。”

“适应越地的密林瘴气,很难再攻伐取胜。”

桀吁看过来:“你的意思是?”

“我会率领我的族人,去西瓯的南边,重新开垦土地,向秦人学习耕种和编织的技术。”

“建立部族。”

桀吁说:“你难道想越人相互残杀吗?”

西瓯的疆域不够,越人拥挤在那里一定会掠夺生存资源。

旅蒙迎着他的目光:“所以要向秦人学习。”

其他诸部首领看着两位首领,没想到两位首领策略上发生了分歧。

旅蒙缓缓站起身,越过桀吁,拿起蓑衣披在身上,走到门外,暗中潜伏的人跟着他,向滂沱大雨的密林中走去。

几位首领冷眼看着,没有跟上来。

赤奋若看向桀吁:“所以,谁来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