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憩

谁都不能在街上看到熟人不打招呼、看到不想再看的熟人不打招呼、和看到和装看不到的精怪打招呼、和看到动手脚的精怪打招呼。

她走在街上,看到一片片雾光挂过,半空一层层雨气,滚落在街道一滴滴雨雾,站立起一片片有爪子、尾巴、毛皮的行人。

然而,它们太安分,就混在行人中,往前走去。

她心里有底,带着小蘅出门,总感觉会好一点。

街道两边往前走,是一条青石小巷,里面有一家从汉朝传到现代的房子,从来都是在变换连小吃店转成画廊,在捏面人店改到文房店。

她进去要挑一杆小楷毛笔,在门口就看到石墩子还在,上面有汉朝的描绘圆底锦鸡图。纹路一下,勾到斜角的边上。

她从来看着一道道的整齐勾划,在房里的石柜台,上面还是刻着喜上眉梢,喜鹊跳在梅花一枝上。

老板的手,搭歪在柜台边,也不知道,倒头睡觉在柜底还是他。她倒要在一片片摆出来的文具里,挑出一只小楷毛笔。

砚台边放着几张宣纸,成卷的堆在笔搁一起。然而,毛笔在哪里?印泥一片片,红色的、褐色的、粉色的一盒盒,就在招揽着她。成扎的茅草上,铺着不同的毛笔。

包括那只——她只能选一根虎毛笔。

那只发黑的毛尖,就在一堆毛笔边上,唯一的一枝独秀。

坦然接受就好,早上起来,祝少晴在那里打着团扇,贪凉还坐在门边。在看到她后,就在叫起来,“这几天,闲着也是闷,你在家待着,不如练练书画。”

她可是难得烦心,被几句话说起,又情愿的去求舒心。连忙接口,“去练练书画也好,我没有毛笔了,小楷毛笔、勾线笔都没有。”

祝少晴一贯的茶碗放在桌上,手臂搭在桌角,还端着茶碗说话,“我知道休息会好一些,不过,闲着看书画、练练书画,总比现在好。”

她在冷不冷,热不热的门背后躲着,看着门上的窗花漏风,往里灌了一缕缕,直觉得好笑,“也是,一种当前有心,一时不妨半戏。”

祝少晴捏起茶盖,总是往茶碗上盖了,又是捏在手里,端着茶碗往嘴边递去,“就是好好的休息一下。”

她有点累,斜在门框上,“嗯,嗯呢,我也是在休息。”

祝少晴连忙传了两个婢子,催着她快去里屋,“你们扶着晴儿去休息。”

她就睡了半个时辰,又出现在大街上,难得逛到汉街,里面有的玩意也精巧,就是没人常去。理由,大概是:我不去、他们不去、谁去过了、没人常去。

在她拿到那只小楷毛笔,连忙和小蘅打了招呼,“我再挑几样,你先拿在手上。”

她捏着粉色的印泥,看着一摊被格在里面,用手捏着外面的覆纸。被捏着又变样,有点好玩。

连忙把一边的几样:砚台、印泥、勾线笔都拿到手里,递给小蘅,“暂时先几样,正好补着我的休息,等到不够用,我再过来转转。给老板留二两银子,我们走吧!”

她转身就着桌边的白纸,留了二行行云小楷:买了小楷毛笔、勾线笔、砚台、印泥,留银子二两作付。

过了一会儿,她们出门后,一只手在桌上一捞。二两银子放进腰间,一张纸团了团,丢在一边。

一个清闲的男声响起,“呵,咳咯——”

她走进后院,总是收拾了一下,才挑中在芭蕉树边,摆了一张西伏竹丝桌,往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只虎毛小楷毛笔。

她挑了一份「唐刻.房问昊开书杂帖」,在纸上连挂了两下,才提笔摹写一句:唐开元年间,行至蒿山,忽然见其林林蔓蔓,枝叶横——

小蘅揪着卷卷,从草丛抱到书桌上,拍了一下,惊得她抬头一望,“喂,你是要说什么?”

才是知道,一句后竟是接着摹帖。毫不理会,由得卷卷舔着前爪,肚皮朝天。

小蘅推着卷卷倒翻,再提起一双秀眉直挑,“我看看,也不像是临帖。”

她终于退了半步,提笔比了一下,叹气拿着笔,转回桌子上。认真的看着临帖,字是行书,写的一手矫健如驰,“我有点烦,妈妈让我练字画画。看着一手的清矫,到我这里,就是行如流水。”

话说到这里,手还是在摹写。看着一院子的草丛,忽然,就认真的看着一排排杉树。那些,矗立成几排,总能遮住阳光。

她手里的毛笔,总是挂了一下。被重新拿进手里,在有声音喊了一下,“迎霜,午后很热,小心了!”

她有点闷,袖子也闷热着。看着一阵阵清风掠过树枝,急着出口,那个声音像是,“你,你是爸爸?”

她转身看着那个人,一身灰袍长须,头发宛如墨色。

冷时坦微笑着,一派无所谓,“我们待在这里,有二千三百二十八年。看着屋子还是祖屋,你们还是儿女,都还是陪在身边。我们很开心,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永远住在西壑镇。”

她也跟着笑了,放下毛笔,走过去握着冷时坦的手腕。看着自己,只有长高到他的胸口,“起先,只是烦了。现在,又是随你们,心都定下来,会长长久久的在家乡。”

还是女娃娃的性格,在冷时坦的身边,乖乖的陪在一边。看着他的手,摸了几下头顶,才习惯回了一句,“爸爸,其实,我也有一千三百七十四岁了,真的不是小孩子。”

她说是一样,人是偎依着。过了一会儿,才扶着冷时坦的肩,进了树下,“谁也不知道,阳光会晒到什么样,还是先休息吧!”

冷时坦斜身一靠,在杉树下站着,也跟着开心,“你们都在,我也跟着安心。”

杉树,或者不太多。总是会种着就安心,它们的高大、粗壮,都会让人感受到了。

她笑着抬头,看着漏进来的零零星星阳光,拢在肩头。不觉在笑,一家人,即使少了二哥、幺妹,也还都在家乡。

她从来都是一样,是不是知道家才特别黏着爸爸妈妈。或许,是以后才能知道了。

小蘅站在书桌边,翻着那本「唐刻.房问昊开书杂帖」,也在问,“唐朝开国,那个书法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