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谈兴正浓,根本无暇留意到鹿鸣的精彩表情,继续笑谈:“除了锦衣卫这边,禁军六营三万余人,业已倒戈忠王。”
“现任京营节度副使的宋明,率麾下心腹坚定支持忠王,他比化太爷还要早上一个时辰挂上清君侧的旗帜。”
“宋明眼下节制三万京营大军,抢占神京和皇城两边的北门和东门。”
“此外,同样出身元从勋贵的会宁侯、京营节度副使韦帕,率麾下抢占皇城南门。”
“九门提督康信亲自率兵,奉矫诏,以内阁首辅严高、忠顺王、忠福王、忠淳王为奸佞,祸乱朝纲为由清君侧。”
“康信麾下的三万兵马,已经将十王街圈禁,后以三王尽起王府护卫反抗,九门兵马司乱兵杀进十王街。”
说到这里,贾琏双眸充血,浑身发颤,哆嗦着身子道:“康信业已斩杀忠舜王、忠寿王、忠敬王、忠懃王、忠康王、忠慎王。”
鹿鸣再次眨了眨眼,“你确定?忠顺王没了?”
“嗯,忠舜王没了。”贾琏笃定道,“这是牛伯父的亲卫于暗中观察,亲眼所见。”
“走,此地不宜久留,表弟随我出城,咱们去迎太爷入城。”
……
且说大明宫。
亥时正,大明宫礼乐齐鸣。
高台下方文武纷纷举杯遥祝龙椅上的太安帝。
古稀之年的太安帝正和群臣举杯共庆中秋佳节。
恰在此时,六宫太监都总管夏守忠神色焦虑地小跑进殿。
疾步到中央时,夏总管不心崴了脚,当着诸多文臣武将的脸面,直挺挺地正面摔了下去。
太和殿死一般寂静,无一人敢出言嗤笑。便是那些素以沽名卖直的清流,此刻也没有人敢出班呵斥。
毕竟,夏老货乃除了严高和魏清,是圣上近侍之一。
“混账,成何体统。”太安帝淡淡扫了一眼,随即放下酒盅,在另一名贴身大监魏清的挽扶下,在龙椅端正坐定。
适时,一阵低沉的号角声由远而近传进大殿。
鸣鸣鸣~
战鼓雷动,号角齐鸣,宫外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唰唰唰~
无数文臣武将的目光纷纷望向兵部尚书余景春。
唯独贾赦、贾政脸色急变,双双低垂脑袋,借机吃酒。
“子种,外头是哪营的兵马?”内阁首辅严高厉声喝问。
现年六十五岁的严高,颧骨很高,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威严的目光直视着略显手足无措的余景春。
“陛下,元辅所问,臣也不清楚宫外传来的号角声出自哪一营,臣需要出去问询方知。”余景春慌忙出列,向着高台上拱手奏言。
太安帝虎目一凝,威严道:“传领侍卫大臣、锦衣卫指挥使、探事司提督、九门提督、京营节度使等,即刻入宫见驾。”
“启奏陛下,探事司提督季保,死了。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见了踪影,眼下冯必招已经率禁军前去查看。”夏守忠整个人跪伏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泣不成声,“有儿郎身中数箭跑进宫中预警!”
“陛下呀!康信打起清除元辅和三位王爷的旗帜,命他的兵马司部众冲撞十王街,刻下,十王街火光冲天。”
“好大的狗胆!”
“什么?康信反了?”
“牟方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干什么吃的?康信反了他都没能提前预警,该死!”
“康信这个九门兵马司提督,该千刀万剐!”
“还请陛下速速降旨,责令京营节度使贾代化,率兵平叛。”
太和殿内群臣纷纷破口大骂,抑或拱手劝谏。
太安帝初初听见十王街遭袭,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
天子在魏清和跑上高台的夏守忠两人的挽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接着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好…呀!好…滴…很!”
观政户部的四皇子忠淳王爷,首度出班,跪在丹陛下方,语气哽咽:“太医有过叮嘱,父皇不宜动气,儿臣恳请父皇,保重龙体。”
忠淳亲王穿着一件明黄五爪坐蟒,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顶嵌玉金冠,年龄在四十出头。
六皇子忠操亲王、九皇子忠福亲王、以及十一皇子忠顺亲王,三兄弟来不及庆幸他们仨提前入宫躲过一劫,亦步亦趋地跟在四哥身后,跪倒在一旁。
“儿臣求父皇从速发兵,火速救援您的孙儿。”忠操王压抑的泣声传来。
忠福王、忠顺王亦是求太安帝发兵驰援王府家小。
唯独忠淳王额头伏地劝了一句,自后不发一言。
“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群臣见龙颜大怒,心头俱是一悚,纷纷撩袍跪倒在地,殿内再无一人站着。
“严邵武,朕倚你老成持重,将国事尽交予你,岂想,你却如此回报朕,教白莲逆贼潜入京师作恶而不自知。你,该当何罪。”
严高喉咙鼓动,艰难咽了一记口水。
皇上这是要把康信定义成白莲教孽贼?
只见他眉头一蹙,肃声道:“臣、死罪。”
“陛下,臣虽有罪,但眼下救援诸位王爷要紧。臣斗胆,还请陛下容臣出宫,亲往十王街平叛。臣……”
一声凄厉的喊声由殿外传了进来,打断严高后面的话语。
而这道声音的主人,顿时让严高这个把持朝政达十五年的元辅,心头起了一丝杀心。
“陛下……”
“忠王,打着清除奸佞的旗帜,麾下部将,业已破开皇城四门,他们喊着口号,要诛杀…严党。”
“陛下,锦衣北镇抚使传来消息,因事情耽搁,没来得及入宫的忠寿王、忠敬王、忠懃王、忠康王、忠慎王、忠舜王,俱薨……”
夏溜跌跌撞撞闯进殿门,说到最后,颇为忌惮地看了眼跪倒在地的元辅后背。
“什…么…”太安帝脸色发白,跌撞着坐回龙椅,随后吐血而倒。
“陛下……快宣太医。”
“魏公…公,太医院在皇城,刻下叛军围城,出…不去。”
小内侍话落,把大明宫总管魏清直接听傻眼了。
今儿中秋赐宴,依太医院正的品秩,坐不进这个太和殿。
殿内群臣皆是脸色发白,这这这!六位王爷就此身死!
下一个会不会是他们其中之一?
趁着皇上昏厥,要不‘护送’陛下去和忠王见一面?父子见面,或许能够止戈。
有此想法的人,还不少。
但他们却因为忌惮殿内的严首辅,以及忠淳王爷,没人胆敢在此时轻举妄动。
忠淳王脸色阴霾,见父皇昏倒,他顾不得规矩礼仪,他忙从地上爬起跑向丹陛。
一听内侍所言,顿时喝道:“孤带了王府的医师进宫,你速去殿外将他请进来。”
“奴婢这就去。”处于殿门的夏溜连忙领下这趟差事。
倏忽间,刚出门没多久的夏溜,脸色惨白地溜了回来。
“启禀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禁军出了叛徒,眼下宫门已破,大批叛军已经攻入宫中…四处烧杀抢掠。已有禁军赶去平叛,但叛军势大,估摸着再有顿饭工夫,怕会攻进太和殿…”
适时,严高突兀高呼:“殿下,臣提议,鉴于陛下昏厥,不宜处理国事,臣严高,恳请大王暂领监国一职。”
“等大王暂领监国,再从速颁旨,让臣等护送陛下退入内廷。那里城深墙高,料想叛军一时半会无计可施。臣等只需固守待援,只等勤王大军抵达。忠王些许兵马,不足为惧。”
“臣赵旭、附议。”通政司长官通政使出班,撩起衣袍跪下,高声附和元辅提议。
“臣、都察院右都御史马琪,附议。”
“臣、户部尚书戴茂元,附议。”
“臣、兵部尚书余景春,附议。”
“臣、刑部尚书段仲,附议。”
除了通政使,已有四位二品大员跪地附议。
其余文武群臣见状,只能一咬牙跪地高呼:“臣等、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