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西出驿站,伫立在夜幕之下。
防风宫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在风中轻轻摇曳,为这寂静的中秋夜晚添一抹色彩。
倏忽间,一阵战马雄浑的嘶鸣声划破夜空,回荡在空旷的官道上面。
自北面官道远处,一卷尘土腾空而起。
紧接着,一队不速之客出现在视野之中,共计十八骑。他们的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一队打着“薛”字旗帜的商队。
两队人马至路口处分道扬镳。
薛家商队继续朝着繁华的神京进发,而那队训练有素的骑兵则径直拐进驿站。
驿卒的双眼瞬间眯起,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队疾驰而来的“悍卒”身上。
大邕承平已近百年,京畿之地向来安宁,如此气势恢宏的铁骑实属罕见,即便是京营的马队,也鲜少能与之相提并论。
众骑卒在驿站空地前齐刷刷勒马急停,动作整齐划一,展现出惊人的默契与训练有素。
他们个个顶盔贯甲,身披精铁打造的盔甲,与那些地方骑军所穿的布面甲、札甲、板甲、竹甲截然不同。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的骑术,精湛绝伦,令迎来送往的驿卒们大为震惊。也让围坐在树下休息的信吏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就在此时,队伍前方的打头骑士一跃而下,动作矫健有力。
他手持一张兵部行文,递向微微发怔的驿卒跟前,声音沉稳有力:“此乃兵部行文,额乃绥远镇中军后营把总顾安,奉调令回京,特来寻上林卫鹿千总述职。”
与此同时,鹿鸣追砍第五少监来到驿站。
“好好好!鹿千总,你的人来得真是太及时了。你找他们练刀去!”
第五少监跑得满头大汗,虽然鹿鸣手下留情,但那柄黑刀挥得呼呼作响,他就只有一颗脑袋,不值当和脑子被敲打过的人计较。
顾安和其余十七骑目瞪口呆,他们第一时间认出来人,这不是第五大炮吗?
“傻愣作甚?赶紧去拉开你们的鹿千总,他追着我砍了一路。”第五叔双手撑在膝盖处喘息。
鹿鸣不动声色收刀,星眸微微眯了起来。
对面十八个风尘仆仆的骑士,显然也在打量自己,但他们的目光并没有出现怀疑或惊讶之色。
“总算见到鹿头的真容了,卑职绥远卫中军右营把总顾安,奉令回来找鹿头述职。”顾安一把从驿卒手中夺过行文,递向戒备下的鹿千总。
瞅见鹿头无动于衷,顾安挠了挠头,“千总不认识额不奇怪,毕竟你是前锋营的,额是中军的,鹿头还是看兵部行文罢。”
鹿鸣听后,心头一宽,伸手接过那封行文确认。
另一边,第五叔扫了一眼那个驿卒,后者讪笑离开。
第五叔等驿卒走远,方才压低声音:“你们尽快赶回营地,我先去北门找暗线碰头。”
“两个时辰内,你们必须集结兵马,躲在北面从林等我信号,一旦瞧见北门有冲天响箭,烦请鹿千总即刻率上林卫接手北门。”
鹿鸣伸手将第五拦下,“三位王妃和庆郡王他们怎么办?”
第五叔想也没想,直言道:“你给史道穆留下几百人,让他来保护。”
“此人信得过?”鹿鸣皮笑肉不笑,那怕大家都认同他这个冒牌身份,但他始终保持着该有的警惕。
先前追着第五砍的时候,鹿鸣借机问了他一些上林卫人员的大致情况。
“放心,就算是你反了,他也不会背叛王爷,人祖父就是王爷的亲卫出身。”
第五叔见鹿鸣点头,遂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
顾安将目送第五叔的眼神收回,继而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鹿头,我们经过大同镇时,这是大同锦衣卫张任百户给你的密信。”
“张百户倒是放心让你们捎信。”鹿鸣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惊讶不已。
怎么还跑出锦衣卫的密信来了?
顾安不以为然:“嗨,这锦衣卫的信,莫说是额们边军,就怕是天子禁军,也不敢轻易偷阅。”
“张百户还有没有说什么?”鹿鸣努力适应古人的说话习惯,拆开火漆完好的信封。
“没有。”顾安摇头。
鹿鸣看清字迹后,他的瞳孔骤缩。
只见从信封掉出一块锦衣卫试百户腰牌,还有一封信,上面留下一句简语:辰时一刻,速到玉泉山西南半山坡。
……
小半时辰。
鹿鸣带着部下十八骑,驰骋至玉泉山西南小山峰面。
东南方向的空地上,建有一座八角凉亭。
这里已有三十多个身穿飞鱼补服的锦衣卫等候多时。
里面端坐着一位身披飞鱼紫袍的中年人,亭外侍立两个着飞鱼红袍的千户,余者二十八皆是玄色,均是手按腰间绣春刀柄,肃立在八角亭外围。
鹿鸣仔细打量一番,那两个千户身形瞧着壮硕,实际是虚胖,一瞧就是锦衣玉食使然。其他锦衣力士虽按刀侍立,但明显都挺着大肚子。
来到亭前,他们三人被伸手拦下,左首那名千户语气冷漠:“大人只见鹿鸣。”
“顾老爹,你和顾全留在亭外。”鹿鸣说罢,自顾走了进去。
亭子里面的中年人初见鹿鸣,神色微愣,显然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年轻。
很快他便恢复倨傲神色,下巴微抬:“你便是张任力荐,那个被称为塞外西湖的砍柴人鹿鸣?”
“正是,不知当面是?”鹿鸣一听对方提及张任,于是抱拳确认自己的身份。
一面在心里吐槽着砍柴人的名号,一面借助低头时,暗自打量起周边形势。
“令牌取来,本官需确认。”中年人轻轻抬手。
鹿鸣点头,从怀里取出张任给的锦衣卫试百户腰牌,以及那封密信。
中年人确认无误,方才自报家门:“本官乃锦衣卫指挥同知、方彬。”
“据张任说,你颇有手段。”
方彬的目光斜睥八角亭外,扫了一眼鹿鸣带来的十八名手下,果见这些边卒和自己带来的心腹气势不同。
这些人一瞧就是身经百战的悍卒,杀气凛然。
方彬收回目光,微微颔首道,“也对,能够在绥远卫前锋营存活三年的人,极其罕见。”
“更何况,还是带兵的千总。三十年来,你是头一个活着回京师的人。”
方彬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信件搁在石桌。
鹿鸣沉默着伸手取过,拆开才刚看了一半,他那双深邃的星眸变得凝重,眼皮狂跳。
信纸之上,言简意赅地书写着一行指令:待宫宴开始,即刻统率上林卫直扑十王街,务求全街无一遗漏。
“记住,忠王钧令,你需严格依照指示行事。”
“完成十王街的任务,你即刻率部奔赴西郊玉泉山。将忠淳王爷家小活捉回城,亥时四刻,本同知将会在皇城西门等你。”
“鹿鸣,你要知道,若不是王爷分不出人手袭杀十王街,这从龙之功,也不会交给你一个边军来做。”
鹿鸣凝神直视居高临下的方彬,暗自思量起来。
他才刚洗白身份,好不容易站稳脚根。孰料马上就有一个烫手山芋摆在眼前。
忙活一晚,合着自己才是谋反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