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塬沂渠镇
黑色球体悬在手心,如心脏一般跳动,一根线头从中探出,跳着癫狂的舞蹈。
康复训练的成果是喜人的,闫青感觉像是一个神棍,告诉自己的下肢,你没问题的宝贝,没病走两步,双腿恢复速度缓慢,可先前揣裤兜里没管的黑球却不安分地躁动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意志能够控制它的动作,就像控制手脚行动、眼皮开合、屁股提肛、尾巴摆动、蟹腿曲张。
蟹腿陪伴自己的时间太久了,一次次拔除,一次次再生,其顽强程度与社区宣传海报上的花柳相差无几。
不清楚被爆炸冲击波震晕后昏迷了多久,可能是一晚,也可能过去了两天、三天、一周,内心深处接受身体的畸变后,蟹腿反而没有重新生长出来,那东西对敌时帮助不大,倒也不会觉得可惜。身体修复被砍伤的脊椎同时还长出了尾巴,这种感觉就好像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在这个世界新生的一切都与过往做了切割,人不似人,兽不似兽。
就攻伐来说,这条莹白色长尾已经帮助自己度过了一次危机,瞬间爆发的力量能够斩断活尸的钢筋铁骨,并且寂静无声不会招来其他非人之物的注意。
活尸,或称之为活死人军团或改造人,从猛男丘比口中得知的这个词汇并不陌生,心中却觉得他们就该是这个名字,就像莴苣就该叫莴苣,南瓜就该叫南瓜,葡萄就该叫葡萄。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早上醒来忘记了一晚的梦,但是某件小事作为契机出现,梦中的片段就不经意回想起来,并且覆盖掉一部分现实。
比如醒来之后,忽然觉得MA37突击步枪很危险,说什么都不想把它拿在手里,即便还有一个填满弹匣尚未使用,是什么古怪的直觉使得自己不再信任陪伴多年的配枪,这种莫名产生的危机感根本摸不着头脑,每次升起把枪拿起来的念头,浑身就会止不住地哆嗦,就好像那边不是熟悉的“战友”而是一枚面朝自己的阔剑地雷。
街道上的活尸数量已经少了许多。
闫青觉得自己精神太紧绷了,看什么都是怪怪的,刚刚斩首的鹿头怪物,反应,神情,有种非人之物突然开始模仿人类的恐怖感。
鹿头断口光洁,新鲜的血液顺着肌肉纹理流淌,闫青口中不由自主地分泌出唾液。
我他娘的……真不是人啊……
泪水从嘴角不争气地流出……
任他妖魔鬼怪都请进五脏庙里再说,那紧实的鹿肉,炫在嘴里好消化吗?不好消化正好,多顶几天饿。
帽子叔叔说,莫伸手伸手必被抓,所以闫青没伸手。
躁动的黑球迫不及待扑到鹿头怪人被斩落的头颅上,顷刻包裹覆盖,镀上一层黑色的鹿头体积飞速变小,同时表面渗出大量无色透明液体。
液体滴落在地,向四周蔓延,脏污的地板上长出一片繁茂的厚实青苔。
这水能喝吗?看起来挺透亮的,不会有寄生虫吧?
脑子还没转明白,手已经老老实实伸过去,接住一捧送进嘴里。
清润,沁人心脾,解乏,就是腥味有点重。
黑色鹿头很快失了形态,重新变回一个小小的黑球,直腾起向闫青飞来,被他一把捏在掌心。
无论是尾巴还是黑丝都好像陪伴了自己很久很久,稍稍心念一动就能驾轻就熟地操控,这种感觉很奇怪,似乎这光怪陆离的一切才是现实,而前半段人生真就不过一场幻梦。
闫青试着构想一段不存在的记忆,那时候他头上长着蟹腿,身后拖着尾巴,还能从嘴里抠出黑色丝线,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起像天线。
嘶,哪儿来的克苏鲁画风中二病。
鹿头所化的液体好像中和了一点便利店里的尸臭,再加上水份的摄入,身体轻盈了些许,就连重新接骨的右手都减轻了些许疼痛。
再走两圈后,总之闫青觉得自己又行了,是时候离开这个臭烘烘的便利店了,缓步行走问题已经不大,只是被臭烘烘的裤子扯着裆迈不开步子。
这条裤子嘛——在骑在羊身怪物背上吸了血,在泥地里打了滚,又在便利店地上爬啊爬,再加上长时间穿在身上混合汗液后发酵的味道,属实臭得不行,闫青很怀疑继续穿下去小闫同学还能不能保住。
脱了脱了,沂渠镇可能早就没活人了,就算裸奔被人看见又有谁能认出我是北塬人,大不了到时候边跑边喊思密达。
腿脚不便不方便解脱,好办,抽出瑟琴对着裤管,一左一右哗啦两刀下去小闫同学就脱离了封建礼教的束缚。
腰带得留着,不然武器不好带,但是这种该穿的一件没穿,武器装备的满满当当的感觉好像过于跨时代了,面皮薄的闫青拎起被昆虫怪人活生生劈成了两截的厚棉被抖搂开,取其中一截围下屁股倒是将将好。天气已经入冬,受凉感冒发烧都是绝对承受不起的,把另外半截围在上身,霉味有点浓,晒晒太阳就好了。
犀牛活尸太过庞大沉重,倒在那里彻底封死了便利店正门,上手试了一下,闫青直接放弃搬开它的想法,幸好橱窗玻璃碎得干净,屁股放上去没被玻璃残渣扎到,尾巴维持住身体平衡,艰难搬动双腿跨过橱窗,终于摆脱了尸臭,呼吸到相对新鲜些的空气,闫青脸上洋溢着幸福。
两只人形为主拼接了少量动物尸块的活尸察觉到动静同时朝这边靠了过来,他们身上的兽躯部分都明显生长出了少量皮毛。
右手重新矫正了骨骼位置还使不上劲,于是尾巴和左手分别持刀,律心和瑟琴挥出残影,律心轻松摘去其中一只首级,瑟琴卡在颈椎骨里再难寸进,在那尸鬼脖颈飚血正欲嘶吼之际,黑球精准塞入了它口中,尾巴卷着律心回首一刀,干干净净再斩去一颗头颅。
猛男丘比说得没错,自己也应该早早意识到的,想要与异类对抗,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异类本身,往日MA37突击步枪的枪口都打冒烟了也难弄死一个,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过往的坚持就像一个笑话。
畸变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接受畸变和拥抱家人曾经一直是一个单选题,但现在闫青希望试试全都要。
既然已经回不去北迁军,那就悄悄潜入北塬后方吧,进入聚集地后掩藏好非人特征,希望能够见上一眼父母亲朋。
打定主意就出发,当然他也没忘二层小楼的空弹匣,只要清空这条街上的活尸,算是给那人创造出了逃生窗口,如此这般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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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厚棉被的少年如闲庭信步走在沂渠街头,猩红色的活尸一波波向他扑来,少年莹白色的尾巴尖上闪烁幽绿寒芒,翠绿色斩刀如蝴蝶翻飞,每次拉出刀光必然收取一颗头颅。
黑色小球在周遭游曳,钻入活尸体内,不出片刻自创口和七窍中涌出一股股清澈透明的液体,青苔在活尸残躯上生长,茂密的根系钻出皮肤,直到榨干躯壳中最后一滴养分,黑球再度奔向下一个目标。
少年足迹所过之地,翠绿斩刀所杀之敌,一座战火洗礼后的老城孕育出新的生机。
少年向着正北的方向行进,看到服装店时总会快两步过去瞧瞧,可是哪家店里都是空空荡荡,如蝗虫过境后的田地。
袁广智站在高处远远看着这一幕脸色发青,心中翻涌着不安,那种神通,以及两把与律心相似的兵器,还有极为相似的相貌,这一切很难不往师尊身上想,可要是谁指着这畸形儿说他就是千咫拦江虓山君,恐怕会被修仙界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山君的亲传弟子们也会很乐意跟说这话的人交流一下术法神通。
袁广智带着沂渠满城活尸遛了一晚,其实没哪个能一直跟着跑的,但是这些东西已经被野兽天性主导了意识,招惹一波让他们乌泱泱追到了另一波的领地,可不就得打起来。
一晚上的时间袁广智用脚丈量了沂渠城,预想中的压胜至宝毫无线索,至少让它们从互相看不惯的厮打变成了不死不休的搏杀。
太阳东升,云霞上绽放光芒万丈,孙刑者神像在袁广智心中重新凝实,斗气化马已经可以再次使用。
袁广智坚信孙刑者都是天下无敌的,除了被唐三葬施展紧箍咒,一手锁紧脖子箍着一手握拳猛揍以外的其他时候,袁广智就像相信孙刑者一样相信斗气化马强悍无匹的威力,小小活尸还不是中一下就死,蹭一下就残?
混战中残存下来的活尸不足四成,经过吞噬厮杀,无形中的魔气汇聚起来肉眼可见地开始了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