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图书馆的牧羊人

将时间倒退一会儿，黎诩仍然位于异空间之时。

雪先一步骑着以狗自居的班达斯奈奇，冲出月下荒野的边缘。

她仿佛忽然坠入深海，只能透过漾着阳光的水面观察模糊的世界，身后的草原、满月与赤红的野兽飞速地融化到一起，变作黑白相间的文字缓缓流淌。

就像是自己也变成了故事中登场的人物一样，完全失去形状和颜色，只剩下单调的姓名用来代表唯一的意义。

——她意识到，那并不是海平面，而是一张书页。

她正从书页内部看向外界！

翻动纸张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从上方传来，宛如有个不耐烦的读者要赶走文字缝隙间的飞虫，于是便将书本倒过来一阵用力拍打。

感觉好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

她的视野天翻地覆，强烈的晕眩感如浪潮般袭击。

不要虐狗啊！

在失去行动能力变成圈圈眼的前一刻，少女扑通跌进软绵绵的椅子中，下意识地抓紧身边的扶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动着，黄铜色的摆锤晃得不紧不慢。

视线下移，虽然都快要进入六月份，壁炉里居然还生着一簇橘黄色的火苗，但并没有传来炎热的感觉，仿佛仅仅只是件装饰。

这是一个颇为宽敞的房间，右边开着两扇落地窗；柔和的光线斜射入室内，向她面前的圆桌投下格栅状的纹路。

左面的房门敞开着，能从中看见位于隔壁的大厅和盘旋而上的楼梯，说明她所在的只是某栋建筑物的一部分。

但是，没有看到将自己带来此地的人。

这个想法刚浮现而出，就从她背后响起一声古怪的音效。

雪转过身。

背后的一整面墙都是木制的书柜，看上去蔚为壮观。

但比它更具有存在感的，是安置在书柜前的两张沙发——准确地说，是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黑与白。

对比强烈的鲜明色彩，分庭抗礼一般地占据着各自的位置。

拥有纯白发色的女孩与身着漆黑长裙的少女。

白色的长发如绸缎般铺开，不染一丝杂色。

黑色的裙摆似荷叶般轻移，流露几分神秘。

首先吸引雪大部分注意力的是那位拥有一头白发的女孩。

不光是发色独特，长度也很惊人，目测站起来时恐怕会触及脚踝；简直像是棉被般包裹着她的身体。

她完全无视了雪的存在，一心一意地盯着放在沙发间茶几上的零食——一袋香辣味小鱼干。

女孩举起戴着镣铐的双手，艰难地从包装口袋里抽出小鱼干，然后两手并用地送进口中。

没错，这是吸引雪注意力的主要原因。

有冰冷的铁链绕过白发女孩的纤细手腕，将其牢牢地束缚住。末端拖到地上，一路延展向房门外。

而坐在她对面的黑裙少女则对这副拘禁场景习以为常的样子，安然地放下手中的游戏掌机，抬起头和雪对视。

她明明长着很适合手捧书卷的脸，实际上却在玩电子游戏……

刚刚那声音效就来自于对方正在操纵的角色，从屏幕上的画面能看到已经倒下，被一群猫丢上板车推走了。

怎么办，黎诩还没有出来，要先打招呼吗？

雪犹豫片刻，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那个……最后跳起来劈下去的动作还是挺帅气的，差一点就打中敌人了。”

“……”

黑衣少女恬静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只是眉头似乎隐约皱了皱。

糟糕，本来想从她玩的游戏入手寻找话题的，好像搞砸了。

雪尝试进行弥补：“我们刚刚离开的空间……是你制作的吗？好厉害，如果只有我一个的话肯定逃不出去。”

“……”

不好，原本只是不带感情地被凝视而已，现在几乎能感到彻骨的寒意抵在身上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想夸赞对方的实力！

少女从沙发起身，像是梳理羽毛的乌鸦一样，白皙的手指捋过裙身，抚平久坐带来的褶皱。

她默不作声地从后方的书柜里抽出一本，绕过雪移动到圆桌对面坐下，翻开书页。

这是要传达什么意思？

雪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不过，她对自己没什么兴趣倒是显而易见。

归根到底，只是黎诩说过他认识这里的主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对方还因为自己的入侵而发怒了。

雪只好呆在座位上，安静地注视开始看书的少女。

除非特意为之，人型的怪异几乎不可能存在样貌丑陋的情况。

对方也是如此。

纤弱的身体，胜雪的肌肤，及肩的铅色短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宛如一捧华丽的布匹。

尤其是与书本搭配到一起后，几乎产生了某种脱尘疏离的的气质。即使没有她那样的兽耳和尾巴，也会被认定不像是人类。

她果然很适合读书。

可是刚刚她玩游戏而且还输掉的画面依然在雪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四周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和塑料包装被压瘪的声响。

因为遭到放置，雪决定去找另一个女孩搭话。

她小心翼翼地离开椅子，发现没有受到阻挠后，靠近沙发。

“你好……为什么你会被绑着呢？”

好奇心不光会害死猫，也会害死狗。

白发的女孩转过脸，红宝石般的双眸倒映出雪的身影。

这一瞬间，雪炸毛般竖起尾巴，点点火星环绕着她洒落，明黄色的瞳孔猛然收缩。

赫然是被逼入了临战状态。

好可怕。

虽然在另一位少女身上也能隐约感到强大的气息，但那份灵力波动就像是合拢封皮的书，并没有刻意外显。

而此刻，她就像是被食物链更上级的生物盯上一样，对方看待她的眼神和看待小鱼干没有任何差别，赤色如血的眼眸里只流露出纯净无暇的杀意……和食欲。

她几乎忍不住要往对方脸上丢一发大火球的时候，黑裙少女发出轻轻的叹息。

“请你安静一会儿。”

“汪……咦？是在对我说话吗？”雪维持着炸毛的状态看向她。

除了适合看书以外，她也很适合露出叹气的神情。

“她不会对你做什么，所以坐回原位等待比较好。”

少女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既然是狗的话，‘坐下’这种简单的指令总该能听懂吧？”

那到底是该坐回原位还是原地坐下啊？

雪将问题咽进肚里，顾不得计较对方话里的失礼含义，只想着尽快远离白发红眼的女孩。

她乖乖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几分钟后，圆桌对面的少女抖一抖手中的书籍，纸张飞速地翻动，一道犹如漫画风格的二维人影从中跃出，落到地毯上时已经变为黎诩的模样。

“我不记得有同意你带狗过来拜访。”

雪听见她如此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