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既已召那孙广才来了龙宫,又到江神庙走了遭,何不一举斩龙,怎地将他放了回去?”
柳冥看着因孙广才魂魄离去,再度在封印里肆意冲撞咆哮的霜华江江神,充满不解。
周明轩笑着代苏眠解答:“妖仙有所不知,孙广才虽是天定下任霜华江江神,但经上仙推动,有些事终究提前了,以致他登神所需历的劫也不曾圆满。更何况上仙要令他斩的龙,与天数要令他斩的龙完全是两码事。”
柳冥听的云里雾里,“所以不仅要等他历劫圆满,届时斩的还不是霜华江江神?”
“不错。”
“那……”
柳冥更迷糊了,既如此,那为何这般早前来龙宫?那将会被孙广才斩的龙又会是谁?
涂萱笑道:“你这呆子真怀疑你究竟是否蛇属,城隍说的这般明显,你竟还未想透,孙广才历劫固然不圆满,但我等只需稍施手段便可补全,否则他怎能挥刀斩掉自己,好以神位为霜华江江神延一线生机?”
柳冥难以置信看向周明轩,“所以……孙广才要斩掉自己,我等还要施法借他人手杀掉那对痴母幼子圆满劫数?”
这种手段它相信是老爷能做出来的事,可周明轩身为神祇,一县城隍,怎地也干得出此般残忍事?
哪怕那对痴母幼子注定身死。
周明轩一笑,知晓柳冥为何这般看自己,朝身前苏眠作了一揖解释道:“上仙慈悲,早已定下圆满之计,并不会伤及孙广才一家性命,相关记忆也会出手遮掩。”
“诚然,这般对他极不公平,但舍身成仁规避劫数降临,却能获得大量功德,还避免了亲眷阴阳两隔,福泽子孙后代,待其百年,既可在阴司为神,亦可转世投身王公世家平安富贵一生。”
柳冥木讷点头,却又看不透此举深意和目的。
下意识望向同样知晓老爷性格的涂萱,却见一枚玉牌飘至她身前。
苏眠道:“你去江神庙走上遭吧。”
…………
与城隍庙不同,霜华江江神庙并不局限一县之地,而是遍布霜华江流域,供奉者极多,两者间位格差距也十分明显。
若非霜华江江神掉落神位,又因煞气缠身,灵台蒙尘,化为只知杀戮的妖邪之物,仅凭周明轩区区一尊县城隍哪会是敌手?
只不过对于这摆在明面的事,苏眠主仆没有去提,也没必要提罢了。
反之,孙广才逐渐从噩梦缓过来后,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祭拜供奉多年的江神老爷,竟变为了妖物,还被城隍老爷镇压在江底龙宫。
他虽然不清楚江神老爷和城隍老爷谁厉害,但信仰崩塌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冲击心神。
直到现在,那四位仙圣立于龙宫上方,城隍冠冕垂落万千金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还有那龙鳞……
想到仙圣嘱咐,孙广才赶紧看向双手,却猛地发现自己睡前捏在手里的龙鳞不见了,心头大惊。
顾不得湿哒哒的衣物,他连忙翻起四处寻找,情急,连床上被褥也一股脑给掀了下来,却始终不见龙鳞的影子。
然后他又匆匆出门问向小孙,猜想会不会自己睡着的时候小孙或痴女进来瞧见龙鳞漂亮,拿去玩耍了。
结果这一问,孙广才脸霎时白了,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就像是被抽空气力,直接瘫在了院中。
“完了,完了,这下大祸临头了……”
“我怎,我怎把它弄丢了。”
孙青被孙广才模样吓了大跳,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阿爷,你别吓青儿,究竟丢了什么让你这般,青儿帮你寻。”
他抱住孙广才手臂想要将阿爷扶起,可年纪小小的他,哪来的这般力气?
“阿娘,快来帮忙!”
孙广才对此却恍若未觉,整个人依旧痴痴傻傻瘫坐在院中,嘴里不住说道:“完了,完了……”
“阿爷!”
直到孙青一声高喊,孙广才呆滞,被恐惧填满的双眼才有了丝灵动,缓缓抬头,两行浊泪顺着脸庞缓缓流下。
他看着小孙,看着蹲下准备扶自己的女儿,悲从心来,一把将他们抱住,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青儿,囡囡,我对不住你们,我对不住你们啊!”
妇人痴傻,孙广才哭,她也跟着哭,唯有孙青用充满哭腔的声音问道:“阿爷,究竟什么东西这般重要,你身上又怎这般湿?若是珠子,青儿不要了,我们也不去城里……”
孙广才身体发抖,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两人的手臂更用力了。
砰!!
也恰在此刻,闭上的篱笆院门被人粗暴一脚踢开,继而便是充斥愤怒的声音响起。
“孙广才,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老东西,早知今日清晨在码头他们就该将你打死,若不是你,我老娘怎会如此!”
孙广才身体一颤,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短打,两眼通红,欲要吃人模样的汉子,怒气匆匆带着一帮子手持木棍、锄头、钉耙的人强闯了进来,其中两人还抬着个门板,即便盖着白布,也能清晰看出人的轮廓。
他惨笑一声,知晓丢失龙鳞的报应来了。
孙青不知原因,用袖胡乱擦了擦眼泪,“赵叔,可是误会了什么,我阿爷……”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汉子一把揪住,扯到被人放到院中的门板前。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
“你自己睁大眼睛给我看清楚,我家老娘就因惦记你阿爷那口面叫我家婆娘买了回去,谁料吃完不久就腹痛难忍,口涌鲜血,才短短半日便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他掀开白布,露出张双眼瞪大,口鼻鲜血溢出,铁青乌黑的脸。
孙青一小小幼童哪见过这等骇人模样?不住后退间,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不,不是这样的,我阿爷的面不可能有问题,不可能……赵叔,你定是误会了,我阿爷……”
孙青惊恐摇头,为自己阿爷辩解着。
但在场的人,又有谁会真的愿意去听一个孩童解释?
“孙广才,我等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你,竟会下如此黑手?”
“平日瞧你可怜,大家伙好心照顾生意,可结果呢,你又是何样待我等?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即便有人赊欠面钱还未给上,我家弟兄却不曾欠你分毫,为何连他也要一并毒杀?”
“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畜生东西,人做到如此份上,活该一家死的死,疯的疯!”
“孙广才,你还我儿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