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大骇,眼前异象虽一闪即逝,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认识,那张脸,和道人一模一样。
察觉异样,老道看向苏眠时,不惊反喜:“此子不仅命格特殊,天机难测,竟还是先天慧眼,合该贫道再得逍遥!”
修行至今,他已有寿六百七十二载,但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那一分运道,谋一份长生。
故而凡修士若要求大自在大逍遥,就必定要经过三灾九难,天人五衰十方劫,才能超脱天地,证得大自在。
即便有人福源深厚侥幸获得一株天地灵根,那也仅仅能确保自身扛过三灾,保一缕真灵不灭,来世再续长生。
他散修出身,资源有限,两百年前能度过雷灾就耗尽了多年积蓄,现如今火灾降临,唯有另辟蹊径依托百兽真灵血肉成丹强行拖延时间。否者,一旦阴火生成,贯穿四肢八骸,灼烧元神,不消片刻,便神形俱灭,化作灰灰彻底消散于天地。
但苏眠的突兀出现,让他看到了安然渡劫的希望。
“封住他眼窍。”
老道吩咐完苏眠身旁道童,便按捺住激动重新闭上了眼调息。
而苏眠也在道童的一指下,双目陷入了黑暗,唯剩最原始对外界的感触,这也是最令人恐惧,最折磨精神的状态。
黑暗里,苏眠清晰感受到这片空间愈发滚烫,好似要燃烧起来,环境却又安静到令人窒息,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流逝,都犹如度过了千年万年。
不知过了多久。
快要精神崩溃的苏眠忽然感觉手腕一凉,在一股温热液体流出时,刺痛传来,鼻尖全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渐渐的。
虚弱感出现,苏眠感觉自己连灵魂都要跟着鲜血流淌飘飞出来。
纵然一个人迫于无奈丧失了求生欲望,但在极度恐惧,极度绝望中,仍旧想要竭力伸手去抓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于是,在苏眠又一次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束缚时,他猛地一个扭身,竟发现自己闯入了一个神秘空间。
这里青山绿水,白云萦绕。身前古怪青石左边还放有一册白玉为轴,金线为边的卷轴。右边,是一朵花骨朵状的黑色莲花。
他摸了摸自己脸颊,血液消失,连身上衣物都换回那被狱卒扒去的羽绒服。
“这是哪里?”
“难道我死后又一次穿越了?”
苏眠确定自己无恙,五感俱在后,东张西望打量一阵,本能伸手向左边卷轴抓去。
然而,他手才刚靠近,静置在青石上的卷轴便自行炸开,化作无数金色光点,裹起黑色莲花,如瀑般涌入身体。
异物入体,苏眠顿感心烦气乱,六欲之火显现,恨不得一掌抓出,将这片空间撕碎,还天地一个清明。
“老君闲居作七言,解说身形及诸神;上有黄庭下关元,后有幽阕前命门。呼吸庐间入丹田,玉池清水灌灵根……”
宏大缥缈诵经声传来,如同天音阵阵,回荡在这片神秘空间。
届时,六欲之火陡然收敛,化作几缕清光自眉心没入,隐隐勾勒出六片娇艳欲滴的藕叶,但,在藕叶显化刹那,又被一朵黑莲取缔。
缘满皈依成正道,静心定性诵黄庭。
恒沙无量,人间劫数自短。
玄门妙法须得心如止水,六欲不生,心神清净者方能修行。偏偏与天地劫数相连的黑莲又反其道而行之,须得拨弄因果劫数才能蕴养己身。
“这些是……”
苏眠又惊又喜,努力消化脑海信息,只感觉自己现在头脑清明,暖意流动全身。恐惧、绝望、无力、愤恨全成为了黑莲养料,努力看去,还能见到一缕缕稀薄黑气正被黑莲吞噬。
那正是他自己以及那些妖怪所遭的劫!
…………
在苏眠意识不受控制沉入混沌深处之际,外界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劫数,浓郁之极的劫数填充满了这片空间。
火之劫。
丹之劫。
人之劫。
再加上老道三灾将至,若别的修士在此,必定会见到这里每一寸空间都被劫气染黑如墨,黑到令人窒息。但作为劫中人,老道和道童却什么也见不到。
因为劫数已经蒙蔽侵蚀了他们心智,颠覆了感知,九难才会有的天魔、幻象也全在这一刻降临。
“哈哈哈,吾道成矣,吾道成矣。”
“三灾九难十劫已过,大道自成,贫道当成那天圣之位,坐一坐那众仙之祖的位置,尔等还有谁不服,愿来试一试贫道神通?”
服下卷来已经化为灰烬的丹药吞入腹中,老道凌空虚立,神色张狂扭曲,长啸不止,下方,是八团久久未曾散去的血雾。
猛地,他扭头看向后方,抬指虚点。
轰!!
丹炉炸碎,无数碎片迸射四方,没入山体,但一些碎片在靠近苏眠时,却诡异扭转了个方向。
“哈哈哈,蜉蝣撼树,蝼蚁也敢与皓月争辉?”
老道大笑,尽显无敌之姿,可肉身和神魂却在阴火灼烧下,转瞬没了大半身子。
等到苏眠醒来,这处与外隔绝的空间已经是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丹炉炸碎、山壁坍塌大半,八个旗帜仅剩一小截断杆,地面更是除开自己所在,别处宛如被雷霆耕犁过一般,坑坑洼洼,灼热焦黑。
嗅着鼻尖残余的淡淡血腥味,苏眠心有所感,低头看向在指尖形同小蛇来回缠绕穿梭的黑气,呢喃低语,“恒沙无量,人间劫数自短。”
接着,随着苏眠起身,指尖劫气流动,他那一头短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不着片缕的身体,也随心意多出了一件玄黑道袍。
劫数缠身,神通自成。
苏眠仔细感受了下自己当前的能力范畴,随即举步向溶洞外围走去。
咔咔咔……
溶洞很大,也很静。
在苏眠踩着碎石走出阵法遮掩范畴时,外围那两只妖怪身体瞬间紧绷,火狐更是不住绝望的闭上了眼。
但很快,它就和大蛇发现了不对。
从溶洞中走出的那人气息,并非老道或那八个道童!
“莫非……”
火狐猛地睁眼看去,只见在大蛇忐忑注视的黑暗中,正有一道身影缓步向自己这边走来。他长发披肩,一袭玄黑道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