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劫起

来人是个留有长须的中年男人。

他华服加身,玉簪束发,脚蹬金纹长靴,腰缠玉带,正恭恭敬敬立在院门口,朝内弯腰作揖。

身上同样也弥漫着一股檀香味,却远比土地要轻的多。

“进来吧。”

苏眠躺在摇椅上平静开口,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城隍造访虽有些突兀,却也算不得意外,想来多半是和土地有关。

毕竟辖地来了尊仙道大能以及两只随行妖物,土地不可能不上报,也不敢不上报。

毕竟日游神盯着呢。

倘若因此导致蒲原县出了什么变故,那就不是区区一点责罚便可以揭过的事了。

“是。”

得到允许,周明轩这才起身,迈入小院。

待来到苏眠近前,祂再度弯腰作揖,“不知上仙降临,小神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苏眠盯着祂看了会儿,大概知道对方来意了,失笑道:“城隍此番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见礼吧?”

周明轩恭敬道:“上仙明鉴,小神此番前来叨扰,除了见礼,确实是有事相求。”

“七十年前祁连山脉诸妖惨被屠戮一空,煞气冲天,想来是某位仙道大能所为,虽坏了一地灵脉,对人族而言却算一件好事,可不巧,有一缕浓郁煞气顺着地下水脉流转到了霜华江……”

周明轩说到这叹了口气。

“地下水脉本就属阴,此煞又是祁连山脉众多妖物死后怨气所化,以致霜华江水神走水化龙功亏一篑不说,还因掀起滔天巨浪从而功德亏空,掉落神位,沦为妖邪凶物。”

“霜华江和蒲原县毗邻,下神身为一县城隍,自是无法坐视不理,亲率诸司下属前往镇压,不成想霜华江水神所化妖邪凶物异常难缠,竟吞了武判官、牛马将军,小神法体也遭到重创……”

随着周明轩徐徐道来,苏眠通过缠绕在祂身上的劫气,看到的则更多。

霜华江江神和周明轩不仅是同僚,更是好友,当年镇压时也因一时心软没下得了狠手,才导致武判官、牛马将军被吞,连自己法体也险些被一爪抓破。

最后虽靠一县香火,多年累计得来的功德以及金身本源成功将霜华江江神封于江底龙宫,但在煞气的滋养下,反倒让霜华江江神愈来愈狰狞可怖,留在龙宫作镇压之物的城隍冠冕,也处在随时崩溃的前兆。

“所以你是想请本座出手,助你灭杀了祂?”苏眠问道。

周明轩面色微微变化,“祂终归为神多年,庇护万民。若可以,小神还是希望祂能重续神道或转投仙途,若不能……”

苏眠明白祂的意思,“既如此,那之前怎不上报或请仙门中人相助,非得一直耗着?”

从异闻录中得知,神道仙道完全是个两个体系。

前者为王朝敕封,享受万民香火供奉,不受灾劫侵扰,即便生前仅是一介凡俗,死后依旧能获得莫大神通,同样,弊端也很大,那就是成就有限,难以离开辖地,庙毁香火一断,神也死了。

后者则吸纳天地灵气为己身,逆天而行,不受拘束,天大地大自逍遥,但法力神通都需要一点一滴积累打磨,三灾九难,天人五衰十方劫,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坎。

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个不同体系就不存在交织,只是因为修士不到一定境界无法做到在红尘久留,否则红尘入体,多年苦修一朝化为乌有。

故而仙门普遍都避世不出,世俗多见神祇却少见修士。

若神祇有事求去,修士还是很愿意帮忙,其中又以散修和小门派为最。因为既有功德赚,还能多份善缘,将来遭遇灾劫需得转世重修,也能谋个好来世。

周明轩脸色的苦涩难掩,“上仙有所不知,古阳府城隍阴寿将尽,金身残缺,而新任城隍阳寿还有半载,只能协同处理城中诸事,再往外,就鞭长莫及了。境内仙门,又不是对手……”

苏眠摸着下巴,忽然觉得出手一下也不是不行。

倒不是周明轩求来,或者是看在霜华江江神为神多年,庇护万民的份上。

而是想借此试试能否捞点功德,其次嘛,本身也对霜华江江神很感兴趣。

他在想要不要以霜华江江神为契机,挑拨因果劫数,造就一场神道大难,壮哉自身修行?

“明日便去瞧瞧吧。”

心头有了主意,苏眠挥手继续看书,周明轩大喜,俯身长拜。

“小神告退。”

待周明轩离去,柳冥小心翼翼道:“老爷,明儿您打杀那江神后,可否赏小的一滴精血?”

蛇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龙。

它如今差不多也快到化蛟的地步了,若能获得一滴蛟龙精血,对修行大有裨益。

“可。”

苏眠不在乎这些东西,他走的是另一种修行路。

柳冥闻之却是大喜,连连拜谢。

瞥了眼乐滋滋走到涂萱跟前,几乎和炫耀没什么差别的柳冥,没理会二妖斗嘴,苏眠看书之余,转念想起了它事。

随着手指轻轻拨动。

慢慢的,蒲原县上空一缕缕劫气开始汇聚成雾,与他那被人分别藏于不同方位的羽绒服、手机、钥匙等物遥遥呼应。

…………

和丰水街那些人毫无察觉不同。

王旭只感觉自己心头忽然一阵烦躁,想起近来遭遇,心头那团火愈燃愈烈,连巡街的心思都没了。

“头儿,怎么了?”

瞧着王旭一脚踢开摊贩背篓,眉头紧锁,一副心烦气躁的样子,身后捕快愕然开口。

“你们说我可是看着好欺负,谁都能踩上一脚?或是觉得巡街捕快就不是捕快了?”王旭没理会摊贩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朝身后问道。

“只因林长胜在快班,就显得高人一等,能肆意抢夺功劳,我等巡街捕快只配任劳任怨?”

“人交上去了,本想着能同弟兄们一起捞点功劳,哪知不仅屁都没有,人从大牢消失了还反来寻我等麻烦……”

王旭骂咧咧抱怨,但更像发泄。

他身后捕快吓了一跳,赶紧拉他,压低声音道:“头儿,小声点,这可是在大街上。”

“怕什么?怕他敢做不敢当?仗着破了几个案子就能横着走了,若升了捕头岂不连大人也不放眼中?”

王旭越说越气,转过身朝县衙方向吐了口唾沫,然后一招手。

“走,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