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海玲定了返京的车票,同时拿着签好的合同去找李博文。
之前顾海玲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于是她去敲门。屋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很快门开了,李博文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冒出来,吓得她险些尖叫。
不容开口说话,他便转头跑进卫生间又是一顿呕吐。
顾海玲进屋给他烧了壶开水,正好李博文也从卫生间出来,一头倒在床上。她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忽然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情。在公司面临严重资金困难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每天拼命见客户,每次吐得半死不活,都是顾海玲去悉心照顾他。
那时候,她们的关系很好。李博文很依赖她,像个孩子。顾海玲也很爱他,想要照顾他一辈子。可毕竟时过境迁,那些美好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也许,很多人都能一起受苦,却未必有福份一起享乐。
顾海玲本想过去安慰一下,但她马上回到眼前,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公司员工,或许还是一个即将成为陌路人的非公司员工。
顾海玲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放在床头柜,正欲离开,被李博文一把拉住了。
“海玲,你别走好吗?”
任何女人听见男人这时候低声下气的说出这番话,都会感动心疼的落泪吧!
要是以前,顾海玲一定会这样做。可是她已经认清了李博文的真实面目,不可能再一次次地给他机会。
“你赶快洗洗吧!一小时后我们该出发了。”
听着李博文悲痛的哭声,顾海玲有些于心不忍。她躲在门厅不断流眼泪,最后还是选择离开了这间屋子。她需要到外面透透气。
大概下午五点钟,她们抵达了北京。
顾海玲拒绝了李博文的晚宴邀请,她要回去看弟弟顾炎彬。
从要来北京的前一周,顾炎彬就在忙着聊一个北京的网友,他说希望有机会见面。那个女孩儿答应了。
顾海玲回公寓的时候没跟弟弟打招呼,进屋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顾炎彬正坐在沙发上,和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儿缠绵拥吻。女孩儿骑在弟弟腿上,俩人面朝面紧贴,手上还不时有些暧昧的小动作。
顾海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把钥匙往桌上一摔。
顾炎彬吓了一跳。那女孩更吓得一下子跳起来!她慌乱地弄着长发,不知所措地看着顾炎彬。
“姐!你回来了……”
顾海玲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强装镇定,一边换拖鞋一边说:“嗯。有客人在啊?”
顾炎彬说:“我朋友。姐,你买什么好吃的没有?家里冰箱已经空了!”
“不是给你钱了吗?花完了?”
顾炎彬嘀咕说:“那些够买什么啊!”
可顾海玲的耳朵尖的很,稍微一点动静也听得见。“还不够你吃饭吗?乱花了吧!”
那女孩先是小声对顾炎彬说“我先回去了”,然后跟顾海玲道别。“姐,我先走了!”
顾海玲忙直起身笑脸说:“怎么这就走了?再待会,晚上一起吃饭吧!”
那女孩说:“不了,我妈叫我回去呢!”
顾海玲开门送她。“改天一定要来玩啊!”
送走了女孩,顾海玲进屋严肃瞪着顾炎彬。顾炎彬不言语,低头玩手机。顾海玲生气的坐过来,夺过弟弟手中的手机说:“我给你买手机就是让你每天打游戏泡姑娘的吗?”
顾炎彬不耐烦地仰倒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我可没玩游戏……”
“你给我坐起来!”顾海玲简直要摔东西了,咆哮说:“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对你稍微放松一点,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不给我坐好!”顾炎彬满不服气地坐直身体,乖乖挨训。“都这么大了,一点不知道独立,以后出来工作可怎么办啊?你知道外面的社会多凶险吗?你这样别说爸妈了,让我这个姐姐也放心不下啊!”
顾炎彬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有可能引燃这个定时炸弹,所以只有等顾海玲自曝以后,才可发表言论。
“那女孩儿叫啥?”顾海玲慢慢冷静下来说。
“灵安。”
“很好听的名字哦!”她莫名其妙把自己逗笑了。然后顾炎彬也跟着傻笑。“你笑个屁!她多大了?”
“比我小两岁。”
“那还上中学呢吧? 你这么早谈恋爱干嘛?还是就为了玩弄人家?”
“什么叫玩弄?姐,你说的太难听了吧!”
“难听?这也算难听!你知道什么叫难听吗?等你到了社会上,比这难听的话多了,每天都要听到,难道你还要拽拽的对人家说,‘这话好难听啊’不把你满嘴牙给打掉了算你便宜!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姐,你……”
不等顾炎彬说话,顾海玲就自顾哭了。
顾炎彬有些害怕,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想也许是工作上出了问题,被老板臭骂一顿,这才找他来撒气。“你是不是工作上不如意,来找我解气啊!”
顾海玲一听这话,一下子崩溃了,捂着嘴大哭!见弟弟一点不懂事,竟说出这种异想天开的话,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气的她摔了面前茶几上的玻璃杯,玻璃碎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得人心直颤。
顾炎彬还是第一次见姐姐这么激动,好像马上就要过去了,他吓得不敢再刺激姐姐,生怕头脑中的一些坏想法会出现。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顾海玲转身躲进了卫生间。门被重重甩上,从里面传来发闷的哭声。
这天上班,顾海玲没见到李博文,听蒋梦琪说是突然约见了个客户。
顾海玲很是奇怪,以前是她最了解李博文的行踪,如今却换了人。顾海玲意味深长看了眼蒋梦琪,蒋梦琪却只当她是好姐姐一样傻笑,还约顾海玲中午一起吃饭。
顾海玲原本就心情不好,推说有事,转身走开了。
蒋梦琪感到莫名其妙,耸耸肩,也回去忙工作。
回办公室还没坐定,顾海玲的电话响了。她心中暗笑,想李博文终究还是离不开她啊!估计他又遇见什么麻烦了,于是不紧不慢拿起电话。
“喂?”顾海玲的嘴简直都要笑歪了!
“您好,还记得我吗?”那边一位陌生男子说。
顾海玲立刻眉头一皱,想这人是谁啊?听声音也不熟悉,却说还记得他吗!难道她们之间有过来往?是哪次喝醉的时候?还是送过她东西的大老板?
不论她怎么努力的想,都想不出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谁,又不敢轻易喊出个名字,万一不是,同时又是个对她重要的人,岂不有伤情分。
“对不起,我有点……”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边的声音笑说。
不过顾海玲好像有了一丝熟悉感,但一时片刻无法确定,只得继续打马虎眼。“那个……不是……最近有点忙。真是对不起啊!”
“哈哈!那您还欠我顿饭呢,还记得吗?”
“欠您顿饭?”顾海玲嘀咕说。她开始仔细在记忆里搜寻,不过大多是李博文的画面,她甚至想马上挂断电话,然后给李博文打过去痛骂一顿!可她不能这样情绪化,于是开始动脑思考这个问题。
她有些担心再说不记得,会不会太显失礼?可转念一想,万一素未平生,遇见个无聊的骗子怎么办?于是干脆直截了当地说:“请问您怎么称呼?”
那边的人立刻无语了!估计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干脆的被遗忘。“好吧!看来我还真是个配角,而且是个小角色。我叫陆……”
话刚说到这里,顾海玲一下子想起来了,是去南京出差的动车上遇见的那个男人,很像大学时候的男友,而且还帮她教训了一下李博文,所以她们互称对方一个中戏一个上戏。
她立刻惊呼:“你是陆晨光!”
她几乎要忘掉这个人了,也以为她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那些车上说过的话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遇见这么一个执着的人。当今社会还有这样的男人存在,也算是奇葩一朵了吧!
那边的陆晨光被顾海玲激动的声音吓到,不过也算是个惊喜。“哈哈!想起来了。刚才那算是演吗?”
“算啊!”
“那吃饭呢?”
“这个当然也算!不过呢,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
“愿意!当然愿意!荣幸之至!”
电话这头的顾海玲听完哈哈大笑,于是约了时间地点出来见面。
一个小时后,她们分头到了东直门簋街一处格调不错的火锅店。
陆晨光对那边很熟悉,比顾海玲先到。他清楚记得顾海玲的模样,很远就认出她,见她下车就不停挥手。
顾海玲对他的印象自然更加深刻,至今她都无法分清张健雄和路晨光,毕竟在她心里小心翼翼存放了那么多年,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否将这个人忘却,一下子好像回到了五年前……她愣在那里,有种不敢向前的怯意。
她怕一切又会如梦境般消失。
但是陆晨光以为她没看见自己,所以走过去,到顾海玲跟前才知道她在走神儿。“哈喽!”
“啊?”顾海玲被拉回到眼前。“噢,陆晨光。你好!”
“走吧,咱们进去吧!”
“等好久了吧?”顾海玲边走边说。
陆晨光走在前面,给顾海玲开门,有服务员过来问几个人,陆晨光跟上来说两个,那位女服务员看了陆晨光一眼,把他们引到一处隔断小间。
这里是海盗主题餐厅,分楼上楼下两层,靠墙一侧都是隔断小间,坐俩人合适,四个人有点紧凑。外面大厅有几张大桌子,可以围坐很多人。隔断间的墙上挂了个小电视。陆晨光点餐的时候,顾海玲就不停更换频道找喜欢的节目。
点完餐,陆晨光给顾海玲倒水,问说:“喝点什么?”
“我喝这个就行。”
“那我也就喝这个了。呵呵!”陆晨光莫名其妙的傻笑,“上次出差顺利吗?”
“啊,还好!你呢?”
“嗯,我也还好。”
她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陆晨光看着服务员过来点火上拼盘,顾海玲专注地看电视。服务员走后,陆晨光突然说:“感觉你好亲切啊!”
顾海玲一听惊讶了。如果说她对陆晨光感到亲切,那还情有可原。可非要说她给了陆晨光一种亲切感,难道说他的前女友也很像顾海玲吗?“啊?为什么?”
陆晨光突然略显紧张,吸溜一下鼻子,扭动几下脖子说:“不知道,只是感觉你好像我很多年前就认识的一个老朋友!”
“前女友?”
“噢!不是……”陆晨光一下子羞红了脸,不知道他对什么感到尴尬了。
“忘了问,你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算是……单身吧!”陆晨光来了个大喘气,局促地举杯喝干了那杯水。
“那就是……似是故人来!”
陆晨光没说话,腼腆的笑,帮顾海玲杯子里添水。
顾海玲发觉陆晨光并不是一个很健谈的男生,但他似乎有着独特的个人魅力,就像张健雄一样。
可能她们之间彼此还不算熟悉,而一旦熟络起来,又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知道为什么,顾海玲就是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好像她们的相遇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顾海玲甚至想,这也许是对她痛失张健雄的一种补偿。但很多事情她已经习惯不去妄想,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你来北京多久了?”顾海玲突然问。
“四五年了。”陆晨光说。
“定居了吗?”
“没有。依然北漂!”陆晨光给锅里下菜,不断问顾海玲吃这个吗,然后下锅一些,吃那个吗,然后再下锅一些。最后还给顾海玲碗里夹了不少。
很多年以前,顾海玲听到“北漂”这个词还比较陌生,只是偶尔在电视里见到类似情结的画面。后来她的哥哥姐姐们逐渐都去北京那样的大城市去奋斗,很多年都不见踪影,甚至杳无音信。
当她第一次来北京求学时,看着那些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的景象,一下子惊呆了。后来通过那些城里的同学,知道了更多新鲜而有趣的事情,开始越发对这个城市着迷。
有时候,她一个人走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无尽的路,就像无尽的旅途,她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一定想象不到,很多年后,她可以在北京这样的城市站稳脚跟,被那些家乡的孩子艳羡,成为她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谈资,心中似乎生出某种幸福感。
可是,与之相伴的却是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她越发感觉失去自我,每天都消沉在纸醉金迷中,好像快要忘记故乡的模样。从前那些快乐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有的只是无尽的烦恼和痛苦。
很多次,她多想回到从前,那个可以快乐奔跑在阡陌小路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没心没肺的傻笑,至少还有人疼爱的平凡的小姑娘。
可是,一切都好像回不去了。
她现在,完全陷入在一片黑暗中,两手摸着,一步步朝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此刻,陆晨光还在帮顾海玲夹菜,也不吭声,却一点不觉得别扭,好像她们真的是很多年的好朋友。
顾海玲跳脱出回忆,放下筷子说:“好了,我差不多吃饱了!”
陆晨光意犹未尽的样子说:“吃这么少?你可不要客气啊!”
“不会!我吃得少。你多吃点吧,男生都会吃的很多!呵呵!”顾海玲抿嘴笑,然后低头看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你们午饭时间多久?”
陆晨光边吃边说:“噢,一点半。不过晚点也没事!”
顾海玲笑说:“因为你是经理吗?”
陆晨光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说:“那也不是。照你这么说,你岂不是都不用上班了!”
结束用餐,两人出了饭店,顾海玲没见陆晨光的车,就问说怎么来的,陆晨光说打车,顾海玲就要送他过去。陆晨光说不用,打车很近,然后拦了辆计程车走了。
李博文在下午回到公司,并马上召开了中层会议,说是马上有个大项目。他介绍了项目的基本情况,说是这次想叫上一些新人一起做。然后他安排蒋梦琪负责这次客户对接工作。甚至没有提到顾海玲。
这种情况完全在顾海玲意料之外,看来李博文是玩真的了。他要架空顾海玲,逼她主动辞职。
不过顾海玲也正有离开的意思,她帮忙签完了南京那个项目,觉得双方互不相欠,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潇洒离开。
临下班,顾海玲在洗手间遇见了蒋梦琪。
蒋梦琪说:“海玲姐,怎么没听见这个项目你负责什么工作啊?”
顾海玲一边照镜子修补妆容一边说:“噢,我有其他事情。”
“哎,我还以为很快能和海玲姐一起参与项目了呢!”
听蒋梦琪的口气,她似乎还有些失落呢!原本,顾海玲以为她要没事偷着乐啦,那么现在是在演戏吗?哈哈!这世界果真都是戏子啊!人生如戏,一点不假。“以后有的是机会。先走了。”顾海玲冷冷地说。
蒋梦琪还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中,稍显遗憾地说:“拜拜!”
上次见到姐姐奇怪的举动之后,顾炎彬老实了许多,没再敢把灵安带到公寓,怕哪天姐姐神经不正常毁了灵安,于是就在家乖乖看电视,只和灵安发信息交流。
谁知顾海玲回来的时候,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头也不抬地说:“吃饭了吗?”
顾炎彬还装作乖乖地看电视,等姐姐夸他或是说些什么,结果只是这样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他注视着顾海玲一脸沮丧的样子说:“吃了。你呢?”
顾海玲没说话,换完拖鞋就直接回了房间。她没有一点胃口,头脑一片空白,而且感觉很烦躁,到窗边点了一支烟。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顾海玲正在发呆,然后说进来,顾炎彬就推开门,露出一个小脑袋说:“姐,你怎么了?”
这令顾海玲记起上中学时候,她因为早恋被老爸罚不许吃饭,最后是弟弟偷偷给她留了个饭团。
那时候,她就觉得弟弟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时隔十年,如今顾炎彬再次适时出现安慰时,顾海玲有了更多不同的感触。
她不会再去哭,反而从中获得了某种力量。就像十年前一样,她学会了坚强和坦然。
顾海玲说:“进来,陪姐姐待会儿!”
顾炎彬笑着走进来,步调憨态可掬。“姐,你最近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
“说了你也不懂。生活中每天都有很多烦心事,愁不完也赶不走。”
顾炎彬用单纯的眼神看着她说:“那就不要想了,尽情快活一下,总会过去的吧!”
顾海玲开始哼唱那首歌。“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
顾炎彬一听笑了。“你这不挺能自娱自乐的嘛!”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就好像立刻高兴起来了!”
顾炎彬感到难为情,摸着后脑勺说:“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大魅力啊!”
“得了吧你!真臭美!”